他停顿了一下,注意到邱广寒已暗暗看住了他的眼睛,不由地低低一哂。
他撕了。
什么?邱广寒嘴唇微动,压住自己的声音。
他撕了。卓燕摊手。我也拦不住他。不过我想,你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吧?
我……
邱广寒转回身去。嘿,我太高估自己了。她冷笑道。
哪里哪里。卓燕道。怕输的人。才会做出撕毁信物这等举动来。似轸使你这般。回头不就把这事忘了?
他不等邱广寒说话。已一手一拍她背,一手搭了搭瞿安的肩。走吧,我带了点酒回来。去我那喝一杯,时间不多啊,瞿安,隔一会儿我便得带慕容荇去见神君了。
我能不能与你同去见神君?酒间,邱广寒冷不丁道。
广寒……瞿安似是微微一惊。你……
你与我同去?你去做什么?
我也有许久没见神君了。
这世上的人都巴不得不要见他的面——我若非不得已,也不想见他——你倒好。还无事生非地要见他?
我只问你,带不带我同去?
卓燕再看了她一眼。你莫忘了,慕容荇认得你。
那又怎样?
你与青龙教的渊源,若他告诉神君知晓,你待如何?
单疾风当初不是一样是青龙教人的身份。
旁边瞿安却嗤地笑了一声。你以为神君真的相信单疾风?
朱雀翼使——总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吧。邱广寒瞥了他一眼。
瞿安却摇了摇头。朱雀神君从未将他当真置于心腹之地,所以他的生死,神君似乎也并不那么在意,得知他去青龙教涉险,竟并无觉得有何不妥,更不见他于单疾风之死有何痛惜。
或许神君早看清楚翼使本也的确未见得是真心投诚。不过是借朱雀山庄来报己与青龙教之私仇。卓燕道。
但……
算啦,你以为你我的处境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卓燕打断他道。轸使就更不用说了——若说神君真正相信的人。那大概只有我们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井使。
你们倒是扯远了。邱广寒道。卓大哥,你既然这么说,那更该让我去了——反正我是什么身份神君也不在意——反正他本就对我心存犹疑啊,
她脸上浅浅地笑着,这笑意全看不出一丝阴谋之色——只是卓燕的目光仍是在她脸上电一般扫了过去。
他似怀深意地笑笑。那么你告诉我一个你非去不可的理由,我就让你去。
很简单。邱广寒道。我听说按规矩,慕容荇需要至少三个朱雀使者举荐,方可接任朱雀洞主之任,现在翼使已逝,除了你和柳使,至少还要一个人吧?若我可以担当此任,那——想必慕容荇也不会蠢到在神君面前胡言乱语、戳穿我的身份?
卓燕却又一笑。朱雀洞早已毁了,哪里还来的朱雀洞主。
邱广寒一怔。早已毁了?……
料想你哥哥这次也不会放过的。
他此刻坐在一张椅中,说着这话,却似并不沮丧,好像朱雀洞之毁与他无关,右腿抬起,竟十分逍遥地搁在另一张空椅之上。
邱广寒心中却惊疑不定。怎么……你……她表情略微变化。……你这次又不怕神君怪罪了?
朱雀洞中凡略有才能者,都已编入天都会中。卓燕将另一条腿也搁了起来。张使眼下正在天都会牵头,鬼使想必不日也会回去主持,于朱雀山庄来说,并无什么损失。
原来是趁此机会,反将明处的朱雀洞换作了暗处的天都会。邱广寒道。话虽如此——你的功劳却没有了,什么也没有——朱雀洞是你的,可天都会却是鬼使和张使的,没你什么份,你怎么交代?
卓燕还是笑笑,眯着眼睛。你该知晓,我这个星使是司职为山庄找人的,朱雀洞不过是网罗奇人异士的手段之一——洞在或不在,于我并无损伤,我只要能把人带给神君便够了。
慕容荇便算是你这次带回来的人?可是——既然没有朱雀洞主一说,你带慕容荇去——又算什么样身份?凭他——他纵然有点小聪明,可也未见得有太大才能,未见得十分当得神君的眼……
她话语至此,突然话语一顿,好似似懂非懂地想到些什么,悄悄瞟了一眼瞿安。
——不会是这个荒唐的理由吧?他曾想把我献给神君,用我纯阴之体去引诱他,让瞿安脱离苦海——他没成功;莫非这一次他用慕容荇是一样的理由,只不过把女人换成了男人——因为慕容荇恰恰是那种——生得十分好看的男人?
她想得浑身起了一阵疙瘩,不敢再将话说下去。卓燕的目光略略有些复杂,她不知自己猜测是否对了,半侧过脸,未敢直视。
瞿安也没有说话,她不知他会否也想到了这一点——若真是那样,她要去干什么呢?——如果卓燕是为了那样一个目的将慕容荇带给朱雀神君,她去干什么呢?
但是,若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哥哥,我又还能有什么机会来替你除去这个强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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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江可以逆流,凌厉愿意让江水先传信过去——他要告诉邱广寒,他来了。
只是,没有办法。他已是最快的快马,却依然还有太多的路程阻隔着他。
邱广寒并不是唯一一个因他没有来而失望的人。
瞿安——他虽原并不知道邱广寒锦帕传讯之事,却也曾在苏扶风身上寄下些希望;他虽然并不愿意与凌厉见面,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想知道长大后的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什么样。
而他只有那一幅邱广寒交予他的画卷。这真的够了吗?他想他们该有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债未清吧。
他提笔——他至少,还可以写封信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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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很大。没有路可通的时候,只能乘舟溯流。
宁静的傍晚,凌厉独自站在船头,心中就默念着那一句太简单不过的词。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他竟觉得有眼泪止不住流出来。这一刹那之间他好似想起了极多极多的往事。
舱中,青龙教诸人却在与苏扶风一道商量对策。苏扶风已将“冰瘴”之事告知,除凌厉或可不受毒侵之外,余人如何进入冰川,倒颇是个大问题。苏扶风的解药只有三粒,自是不够,况且本非治本之解药,用了也并非良策。
几个人的目光都聚在姜菲身上,只是她于解奇毒之道也并无经验,只得低头不语。
冰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程方愈摇着头。如果我们在冰川之下堆极多柴火烧它几天几夜,那冰会否化了?
冰川极寒,火势受克。苏扶风道。似乎不算好办法。冰川绵延数百里,依山而形,并非一日之寒,川中自行烧火尚且无碍,我们低处地势,又有多少机会?
……
舟行仍速,几人都皱紧了眉,各想对策。可纵然尚未有对策,千山万水,仍需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