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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四十一章 五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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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得之两广,官员多不愿前去两广任职,朝廷用人。一为南方士子,相比于北人,他们更能适应南方的气候。二为贬斥之官,其中多为贪墨者,去了岭南,天高地远,贪墨更烈。朝廷本意两广乃是羁糜之所。为安民心,一直轻徭薄敛,包括对各个羁糜部族仅是拉拢,甚至不惜用钱买安。然经这些官员之手,变了味道。滑州知州梅挚曾在景祐年间担任知昭州,见到岭南一些官员不法行为,心中痛惜,于是写下《五瘴说》,仕有五瘴:急征暴敛,剥下奉上,此租赋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恶不白,此刑狱之瘴也;昏晨醉宴,弛废王事,此饮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实私储,此货财之瘴也;盛拣姬妾,以娱声sè,此帏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怨神怒,安者必病,病着必殒,虽在毂下亦不可免,何但远方而已!仕者或不自知,乃归咎于士瘴,不亦谬乎!”

“昭州乃是岭南瘴气肆虐最严重地区之一,史载至昭州、梧州及左右江,瘴气弥盛……其瘴chūnrì青草,夏rì黄梅,秋rì新禾,冬rì黄茅。又有rì桂花、菊花者,四时不绝,而chūn冬尤甚。故朝中士大夫指其为大法场,言杀人之多也。然在梅挚眼中,大法场杀人却远不及官瘴之害也。我朝为取钱财,谷则有租,绢则有庸,酒则有榷,茶盐则有征,又有坊场之钱,楼店河渡之钱,前世所以取於民者,今尽行之矣。若再有贪官污吏胡作非为,如何了得?”

赵祯动容,不由倾侧了身体。

郑朗继续说道:“岭南百姓有一传说,说中原通向岭南路上有一泉,名曰贪泉,官员前去多饮此泉之水,故一个个变得贪婪无比。其实那有此泉,只是岭南百姓看到朝廷派一个官员前来,贪得无厌,两个官员前来还是如此,三个官员前来亦是如此,象梅挚那样的官员少之又少,心中不解,故有此说,用官员在路上喝了贪泉的水来解释这些官员一个个贪得无厌的原因。侬智高兵起之时,仅数千人,一路而来,部分兵士乃是侬智高胁迫之外,大多数皆是附从之民。韶州兵士居然主动杀死知监邓骧以回应,为何?”

郑朗娓娓而谈,神情平静,然而却揭示了一个大问题,很大很大的问题。

“朝廷对岭南本来采取了平和政策,薄征轻敛,多数地区划为自治xìng很强的羁縻州县,朝廷连官员都不曾派驻,又对各个部族酋首进行拉拢,看到他们种种不法行为,宁肯息事宁人,也不多言。虽仁有余,威终不足,故各个生蛮多无法无天,进而产生得陇望蜀的想法,侬智高便是如此。但各个官员到了岭南,贪肆暴虐,百姓多怨恨之。各部族酋野心勃勃,各地百姓怨恨,能不产生侬智高乎?一个侬智高不足虑也,大不了朝廷派大将重臣,率数万禁兵,足以能将其平灭。但从利州路、梓州路、夔州路到荆湖两路的西北峡区,再到岭南,朝廷三分之一以上的面积皆是如此,并且越发展越恶劣,随时就能产生一个侬智高。而北方有西夏之逼,契丹之困,吐蕃唃厮啰与我朝虽相互利用关系,但敌意不烈,可能保证其数子亦是如此?因此,朝廷要改变其政策了。臣在观看,若是余靖与杨畋前去平叛无功,臣想请陛下恩准臣与狄青一文一武,共去岭南平叛侬智高,狄青主兵,臣去主政。治理岭南两到三年。若有功,再前去处理梅山蛮事宜,以及夔州部分地区的恶蛮首,大约七八年时间,只要朝廷配合,臣能保证让南方危机消减。”

一口气说完,然后看着王举正说道:“王中丞,你身为言臣之首,宰相做得不对。可以从容进谏,包括我主持两府事务时间很长,有违祖制,皆可以从容弹劾。但不可胡乱戴上天象与兵戈,虽国家多灾,这是北方水土恶化所致。故我在中书执政数年,明知百姓重敛,仍然没有放开多少税务。一直在敛财。想大治黄河。国库必须有充足的钱帛,想用兵,国库里也必须有充足的钱帛。国家有钱帛储蓄一亿缗钱后,各个粮仓储粮已满,才可真正轻敛百姓,亦为此故。可是言臣一昧以倒下宰相为己任,不分青红皂白,未免不妥。几年间。从夏竦开始,宋庠、陈执中、文彦博,多是良臣纯相,再到我,言臣固然威风,然而宰相执政时间过长,有违祖制。宰相执政时间太短,同样不能很好的使执政之策连贯xìng的执行,也是有违国家正常良xìng的发展,请三思。”

说完,退回班列。

其实即便郑朗到了今天,岁数在两府中也是很小,但一番话如长者言,温善良纯,谆谆而言,王举正嚅嚅不能言。

郑朗留了面子,其实王举正弹劾自己,一个是台谏大臣的坏习惯,喜欢倒宰相,二是王举正与包拯的恩怨,台谏死掐时,自己未插手,因为包拯进谏,自己在赵祯面前很夸奖了一番,大约王举正也不喜欢。加上自己执政时间长,也确实到了要下去的时候,所以才有今天对自己的弹劾。

还好,自己做得小心,王举正也不喜欢胡说八道,没有泼多少脏水,只说了一句君臣颠倒之象。

赵祯才醒悟过来,大声说道:“不可,那有首相前去岭南剿贼之举?”

剿贼不可怕,也放心,郑朗用兵远在余靖之上。

但岭南那是什么地方?弄不好就能中招,一中招准得完完,一个国家掰得过来的良臣,怎么能葬身于岭南?

郑朗只好站出来又说道:“天下臣工以去岭南恶之,故岭南不得良臣,臣为天下臣工之首,不以身作则,如何言他人?况且岭南剿贼事小,治理才是为大。他人前去,臣心中也不放心。故臣恳请之。”

大殿里又鸦雀无声。

许多后进的年青臣工一起用尊敬的眼神看着郑朗。

赵祯心情大坏,郑朗等于用话自自己嘴巴堵上,急得从龙椅上站起来,踱来踱去,最后说道:“散朝吧,郑卿,你留下来议事。”

诸臣鱼贯退下。

赵祯将郑朗带向迩英阁,在路上说道:“郑卿,你不用自疑,以求避嫌。”

郑朗答道:“有三,其一臣当时身兼两府相职,有西夏的一些安排,便于便宜行事,故臣受之。如今得功,国库渐渐丰盈,西夏与契丹交恶已深,执政也有四年多时间。但不能再位于两府任职,非是为陛下故,而是为后人故。万一后人当中有君王远不及陛下明智,臣子又似李林甫之流,把持朝政不得退,今天用臣是利于国家,他rì则成害国之例。故臣必须要退。其二,攘外必须安内,故诸葛亮亲自流不毛之地,七擒孟获,蜀地后方始安,才能六出祁山。再看看契丹,先准备用兵阻卜,而非西夏,亦是此理。这些年,从夔州路到岭南,始有叛乱发生,一起便成大患,朝廷大臣能文武兼备的人不多,范仲淹等人虽有文武才,但年渐高,去岭南恶地不合。要么韩琦,还要靠他震慑西夏。只有臣才是适合前往的唯一人选。吏治之道,或者有臣工在臣之上,经营之道无几臣及之,岭南最需要的便是善长经营方面的大臣。其三为国家长久计,国家几十年的大治,人口繁衍猛烈,北到河北河东,南到福建,人口稠密,仅有京西路人口数量稍低一些。必须要重新开源,而自湘水以西、五岭以南,几有国家三分之一的面积朝廷仅羁縻之。湘水流域虽美,仍有梅山蛮之逼,不得开发。岭南虽遥远,可有庞大的郁水体系,水流量几胜过黄河,未必朝廷不得不得利。有此三,故臣必须前往,亲自主事。”

“虽如此,朕如何心安哪,”赵祯叹息道。

这些年,从西北到契丹,再到贝州,若再到岭南荆湖夔州,郑朗几乎都将自己推到最危险的第一线,赵祯心中很是愧疚。

来到迩英阁,君臣二人坐下。

赵祯说道:“郑卿,给朕进讲你写所撰写的仁义吧。”

第二本仁义因为模糊善恶,郑朗怕引起争议,一直没有让它面世,被赵祯得知后,让郑朗献给他。指的就是这本仁义。

郑朗开始讲解。

赵祯盯着郑朗,听着听着,忽然眼中略略有些湿润。心中想到,上古的那些大贤们也不过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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