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帮中年男人们一旦开始喝酒,就没有再停下来过,他们一同喝了三个,三个酒分别敬了死去的兄弟、现在的生活以及他们对将来的希望,两个中年女人看着这帮孩子气般又哭又笑的大男人,在无奈摇头的同时,心中也是感动不已,两个孩子辈的人,则在无聊的互相以橙汁碰杯,然后闻着那浓郁扑鼻的酱香酒味吞口水。
张文浩一直怕爸爸喝多,因为每一个人都跑来跟爸爸敬酒,亲切的叫他老大哥,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能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那毫不掩饰的感激之情,而雷战军也未能逃得脱,大家轮流向他敬酒,但均是在向他道歉,道歉当年不该将意外遭到的那场伏击迁怒在雷战军身上。
似乎对雷战军而言,这些人的原谅,才是自己最大的心结,当他们每一个人都真诚的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与善意之后,雷战军放声大哭,连带着他的太太、女儿雷蕾也都默默流泪,她们知道,雷战军在心里纠结自责甚至挣扎了这么多年,那无数次在梦中的哭喊、无数次噩梦醒来后蜷缩在墙角的泪水、无数次猛然抽向自己脸上的巴掌,都在这一刻,彻底离他远去。
自这时起,他们开始回忆当年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而又离开的每一个人。
王森带着泪,却挂着笑容,玩弄着手中的玻璃杯,道:“还记得指导员吗,那个齐鲁汉子,咱们上战场的那一年,他多大来着?”
“三十九!”张兴平脱口说道:“那年他三十九岁,有三个孩子,最小的现在也都三十多了,孩子们过的都挺好,也特别孝顺,不像人家子女多的,把老人互相推来推去,这三个孩子是把老母亲当宝一样抢来抢去,在谁家多过一天,另外两家就不愿意,现在老嫂子曰子过的很好。”
“有机会要去看看呐!”王森轻声道:“指导员当年挺疼我的,不让我学抽烟,但我真学会了之后,又总把自己带过滤嘴的好烟跟我换我那些没过滤嘴的,临死的时候,还说让我叫他一声爸爸,说我跟他大儿子差不多大,再也听不到自己儿子叫他爸了...”
说着,王森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肩膀剧烈的耸动,身旁的几人急忙上前安慰,张兴平这个时候站起身、端起酒杯,开口道:“咱们干嘛不想些开心的?难道咱们的那些兄弟,最后留给咱们的,除了悲伤就没别的了吗?”
一句话,让众人纷纷赞同的附和,随即大家开始刻意的、不再带着悲伤的去回忆当年留在战场的每一个人,而是带着会心的笑容,去回想当年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酒过多巡,在起了热菜之后,气氛逐渐便收敛了一些,大家不再是单纯的喝酒敬酒、回忆往事,而是将话题聊到了各自目前的生活。
这些人,有些变成了生活富足的商人,有些如张兴平一样,过着不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平凡生活,也有一些人生活并不是那么的顺心。
酒后吐真言,当雷战军听到不少当年的战友现在过的并不是很如意的时候,他做出一个决定,由他的家庭出钱,在战友们各自所在的城市里开一个老兵连锁超市,交由这些生活有困难的战友或者家人去代为打理,而自己则分出五成股份给他们。
这话一出,每一个人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他们不愿意接受战友的帮助,一方面是不想因为自己让战友麻烦,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自己骨子里的硬气与自食其力的观念,更多的,是不想战友间的兄弟情中,夹杂进去金钱的关系。
雷战军的太太当即拟定了一个十分专业的经营模式:由她来组建一个经营管理团队,前往这些战友所在的城市实地考察、选址并联系最合适、最稳定的货源,然后由她出资统一进行店面的设计、装修,每一间店面的成本控制在五十万以内,而战友们也不是占有股份,而是占有五成干股,直接从盈利中分红。
即便是这样,那些人依旧不愿接受,最后,张兴平站起身来,极为严肃的说道:“你们谁要是拒绝,现在就从这个房间里走出去,我张兴平自今曰起,不再认他这个兄弟!做兄弟的有难,又不让兄弟帮忙,那还谈什么狗屁兄弟?没有互相扶持的情义,连狐朋狗友都比不上!”
最终,在张兴平的强烈要求下,每一个人都答应了下来,而那个薛阿姨也毫不含糊,当即掏出手机来,挨个记录他们的手机号、家庭住址,并且许诺,将来超市会开在他们家附近不超过三公里的范围之内,最大程度给予他们便利。
如此一顿非同寻常的战友聚会,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二点,他们每个人都喝了很多的酒,但难得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十分清醒。
临散场前,雷蕾掏出一部相机来,要为众人合影留念,王森赶忙找服务员要了几张a4打印纸,并且用签字笔在上面反复写上了七个大字与两个标点,并由九个人举着纸,拍下了一张意义非凡的照片,照片是由服务员帮忙带拍的,张文浩一家、雷战军一家,以及他们的二十七个战友全部都在照片上。
在人群中,一张张的a4纸连成一句话:“我们活着,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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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写完这一章情绪有点波动,建议大家了解一下一个名叫“关爱老兵”的公益活动,非常感人,让人没缘由的心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