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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铮坐在绿荫馆的花厅内,丫鬟奉上清茗,方铮端起茶盏刚凑到嘴边,却见满屋子的人眼巴巴瞧着他,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
方铮叹了口气,搁下茶盏,道:“古大人,没事你就去忙吧,别老在我面前瞎晃悠,本官闹心……”
古昂闻言如蒙大赦,胡乱施了个礼,急急忙忙退了出去,背影显得很慌乱,如同人质得救一般轻松解脱。
方铮缓缓扫视厅内众人一眼,板着脸道:“不准笑!本官命令你们表情沉痛点儿!做官的,本就是人民的公仆,是人民的孙子,这话本没错,咳……只是今日点儿背,把对象搞错了……妈的!你说古大人的老娘那么大年纪了,非得凑到百姓中间看什么热闹,老太太年纪虽老,可骨子里的八卦之火仍在熊熊燃烧啊……”
萧怀远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道:“大人说得很有道理,以后大人不妨在扬州城再立条规矩,禁止百姓闲着没事看热闹,违者抓起来扔进大牢……”
方铮赞道:“有道理……”
随即又赶紧摇头:“哎,说什么呢?那我岂不是跟徐寿那种糊涂官儿一样了吗?”
韩亦真俏生生的坐在方铮的右侧,如花般的俏脸仍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可仔细一看,她美目之中多了几分跟平常不一样的笑意,虽然如昙花一现般短促,却亦如春风化雪一般,为她的绝色俏颜添了几分妩媚风情。
众人在花厅嘻嘻哈哈闲聊着,表面上看来极为开心,可大家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撤了徐寿,争取扬州百姓的民心,这只是第一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泰王的下落,泰王如今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以他在扬州的影响力和声望,随时站出来登高振臂一呼,不知有多少盲目无知的百姓跟随他谋反作乱,毕竟之前徐寿在扬州那番倒行逆施的举动,已经让百姓们对朝廷产生了很严重的不信任感,方铮再怎么努力争取民心,短时间内是无法完全消除百姓对朝廷的负面情绪。
温森急步走进花厅,抱拳道:“大人,属下刚查了一下,徐寿在扬州城可造了不少孽啊……”
方铮眉头一拧,道:“怎么了?详细说说。”
“大人,徐寿上任扬州知府十日,银子倒是没贪,不过他上任之后,便下令关闭四城,并命衙差捕快大索全城,四下拘捕所谓泰王同党,衙差抓人根本不用讲证据,凡面相凶恶者,长相不喜者,年龄在二十至四十岁者,皆捕入狱中,并立了条规矩,人犯入狱,其亲属与邻里皆连坐,此令一下,扬州城内几乎所有的壮丁都进了大牢,知府衙门旁的大牢已经塞满了人,他又将那些所谓的犯人移送至邻近的县衙大牢,百姓们被他抓得十室九空,抓捕及移送过程中,近千人被衙役打成了重伤,数十人死于非命,如今扬州城内民怨沸腾,现在知府衙门前还跪着不少人,请求大人将徐寿枭首示众,以报亲人横死之仇……”
方铮惊呆了,花厅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原本以为徐寿上任扬州知府才十日,就算为恶,也做不了什么大恶,关押无辜百姓,或者指使衙差殴打百姓,这些恶行足够使他罢官,但也够不上杀头,万没想到,徐寿竟然闹出了人命,这个性质就严重多了,特别是在如今这种敏感的时期,此事若处理不好,无异于将这扬州的万千百姓生生推到了泰王的怀里,后果很是严重。
方铮楞了一会儿,接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这个狗日的王八蛋,我操他十八代祖宗里所有长相秀美身材窈窕的女性亲人!这个杂种怎么当上的官儿?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来人,来人!”
两名侍卫昂首走进花厅,抱拳行礼。
方铮气得满脸通红,咬着牙道:“去,把徐寿押到衙门前的广场上,当着扬州城百姓的面,把他给老子砍了!”
温森拦道:“大人,徐寿已经不在城里了……大人您不是吩咐,将徐寿押往京城,由刑部官员量刑定罪吗?徐寿这会儿已站在囚车里,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了……”
方铮怒道:“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还等什么刑部官员量刑,来人来人!派几个刽子手追上囚车,给老子捅他几刀再回来……”
“啊?”温森和萧怀远大惊失色,“大人,万万不可冲动啊,荒郊野外的,你派人捅他几刀算怎么回事?既不能平民怨,又会给朝中的言官落下口实,不值当啊!”
方铮立马冷静下来,摸着下巴沉吟:“有道理……派快马去把囚车追回来,这个徐寿必须死!必须明正典刑,在扬州城千千万万百姓面前伏法,萧怀远,把这事写进奏章,派人快马送去京城给皇上,徐寿若不死在扬州城,只怕百姓的怨气平息不了,会生出许多祸乱……”
萧怀远急忙应了。
方铮站起身,目光中杀意凛然:“今日我这钦差大臣,便为扬州城的百姓们做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杀了那个糊涂知府,为千千万万百姓伸冤,报仇!”
说完方铮狠狠一掌朝身旁的八仙桌拍下,两眼含怒直视前方,很快,他的眼眶便泛了红,晶莹的泪花儿在眼眶中打转,然后一滴又一滴的顺着脸庞流淌下来。
身旁的温森,萧怀远以及静静坐在右侧默不出声的韩亦真,见钦差大人如此真性情,对百姓如同亲人般维护,众人纷纷感动不已,心中暗暗慨然,方大人平日轻佻无耻,可他心地还是善良的,这样的好官,如今这年头委实不多了……
温森上前宽慰道:“大人为百姓的凄惨遭遇落泪,属下等感动万分,还请大人以国事为念,勿用太过悲伤,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若九泉之下有知,当会世代铭记大人的恩德,大人,节哀啊……”
众人纷纷称是,七嘴八舌劝慰方铮。
在众人钦佩感念的目光中,方铮嘴唇抖了两下,两串豆大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大人真是感情丰富,还请大人节哀……”
泪眼婆娑的扫视众人一圈,方铮嘴角一撇,终于大声哭了起来。
“呜呜——我,我的手……刚才拍桌子……呜呜,断掉了啦……来人,快去请大夫,抢救我……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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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扬州城外一个名叫姚湾镇的偏僻小镇上。
小镇西面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山腰处盖着一座竹楼,竹楼所用的竹子,采自荆楚之地的楠竹,颇为名贵,自竹楼之下,从楼梯而上,到里面的正堂,皆被打磨得光滑如壁,正堂一侧,有一个小炉,炉上正烧着一壶水。
一名年轻男子取过已烧开的沸水,姿态优雅的将水倾入茶盏之中,小楼内霎时满溢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茶香。男子闻着满室的茶香,满意的抬起头,露出一张俊朗风流的脸,赫然竟是朝廷和方铮都在费力寻找捉拿的泰王。
泰王脸上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微笑,仿佛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什么事都不会去计较,一副淡然无争的样子,静静的捧着茶盏,深深呼吸了一下自盏中飘出来的香味,然后满意的点点头,俊俏的脸上,笑容愈深。
杨成满身伤痕,战战兢兢跪在泰王面前,大气也不敢出,脸上已是一片绝望的灰白之色,形如死人。
泰王笑吟吟的递过一杯茶,温声道:“来,喝一口,这是新摘的雨前龙井,这龙井非同一般,据闻乃是处女用口衔其嫩芽而采,然后置于酥胸处贴肉而藏,以吸其处女之体香,最后入锅烘焙而制,入口极是芳香,前人有诗云:‘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今日之情景,岂不正合茶诗之妙境?”
杨成闻言身子止不住发起抖来,脑袋深深埋在地上,不敢稍动,更不敢去接泰王递过来的茶盏。
泰王见状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拍了拍手,叹道:“茶虽是好茶,可喝茶的人却是个俗人,实是浪费了……”
说完,他忽然伸出手,提起一壶滚烫的沸水,缓缓的浇在杨成的头上,动作细致,神情认真,就像在浇一盆娇嫩的鲜花。
杨成骤然间被沸水所浇,疼得嘴一张便待痛呼失声,接着又紧紧的闭上嘴,一口钢牙咬得噶嘣直响,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壶沸水浇完,杨成头脸身上都被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浑身疼得直颤抖,却仍死死咬着牙,忍住不出声。
泰王复又盘腿席地而坐,望着杨成,淡淡道:“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你可知道?”
杨成低垂着头,声音嘶哑道:“死。”
泰王叹息道:“你上了方铮的当,不但那笔银子没劫到手,反而暴露出了我的身份,如今已是天下皆知泰王图谋不轨,我在这江南之地已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不得不隐居到这个穷乡僻壤之处以避其锋,杨成,你害得我好惨……”
杨成的头狠狠磕在地上,颤声道:“属下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