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悲惨景象,汤姆逊总督的脸色惨白,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晨曦已经撕破了夜幕的笼罩,将丑陋与悲惨披露无遗。码头边到处是破损的船只,其实应该说船只的遗骸更为恰当,下城区也是一片狼藉,火一视同仁的毁灭了商店、医院。失去了一切的人们在废墟上寻找着,看看能不能挽回一点损失,失去了亲人和财产的人们在路旁哀嚎。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扭过头去。
“老特勒呢!让他马上来见我!”汤姆逊总督大声吼道:“还有,给我拿一杯威士忌来,马上!”
连续两杯烈酒下肚,汤姆逊总督才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他的双手依然在不住地颤抖,恐惧已经控制住了这个倒霉的家伙。1602年建立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可能是当时最英明,也是最冷酷的统治者了。这个从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获得特许状而建立的有限责任公司具有自组佣兵、发行货币,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建立殖民地并加以统治的巨大权力,各殖民地的总督不啻于是当地的无冕之王,但假如他们被十七人董事会认为损害了股东的利益,等待着他的将是长期监禁、巨额罚金、乃至死刑。汤姆逊到任之后,竭力打击西班牙人和郑芝龙这两个竞争对手,将大员变成南中国、日本、东南亚这一庞大贸易网络上的重要据点,位于巴达维亚的公司总部对他的工作也是颇为嘉许,但一夜之间这一切都化为泡影,他甚至不知道敌人是来自何方?想到这里,汤姆逊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
“总督大人!”特勒快步走进屋,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精味,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是的,他也很喜欢朗姆酒、更喜欢威士忌,如果有法国的葡萄酒那就太棒了。可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敌人的獠牙已经就要切断我们的血管了,死人是没法再喝酒的。
“嗯!”汤姆逊总督放下酒杯:“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很糟糕!”特勒叹了口气:“船要么被击沉,要么就是严重损坏,只有一条三角帆快船修补后还能使用,下城区也被烧的很厉害,很多店铺和房屋都被烧坏了,死了两百多人,伤的有四百多,这还不包括大陆上的普罗民遮街,那边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不过凶多吉少!”
“码头旁边的船具库房呢?”
“也被烧了,火已经扑灭了,但里面大部分的缆绳和帆布都被烧坏了!”
“呃——!”汤姆逊总督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十七世纪的帆船不需要煤炭和燃油,但离不开绳索、帆布和修补船只的木料,尤其是前两者,绳索会磨损、会崩断,帆布会被风暴撕裂。而这两样东西都不是随便能够得到的,大帆船所使用的绳索是用上等的亚麻或者黄麻制成,而帆布更是需要特别的技术和工厂。仓库里面的那些备料被烧毁就意味着即使他们能修好几条船,也没法让他正常出海。
“总督大人,其实没有全部烧光,还有一点。至少武器库、火药库和粮库在城堡里,都完好无损!”特勒低声安慰道。
“还有多少?”
“粮食足够士兵和下城区的市民食用六个月,火药有一千蒲式耳(容积单位,0.035立方米)。”
“好吧!”汤姆逊松了口气,不过他的脸色依旧如同腐败的牛奶一般惨白,还带着一点绿色。对于孤悬于万里之外的大员港的他来说,船才是生命之源,粮食、武器和火药再多也有消耗完的一天,守城的雇佣兵们的忠诚只有在还有解围希望的前提下才值得期望。
“总督大人!”特勒犹豫了会,还是低声道:“请恕我直言,我们应该乘着敌人还没有彻底切断水道出口的时候,派出信使前往巴达维亚,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那儿。”
“切断水道出口?”
“是的,总督大人!“特勒低声道:“昨天夜里炮击船只和用火箭袭击下城区的是一条加利恩大帆船,排水量至少在三百五十吨以上,在东亚除了西班牙人没有其他势力拥有这么大的船只,而且有人在船帆上看到了赫拉克勒斯石柱(西班牙国旗上的图案)的,我怀疑这次袭击是在菲律宾西班牙人。”
汤姆逊点了点头,从十六世纪中叶开始,低地国家就是西班牙帝国的死敌,政治经济利益与宗教仇恨掺杂在一起,对西班牙人的仇恨早已融入了荷兰人的血液。在战争中为了击败对手,双方无所不用其极,荷兰人劫掠西班牙人往来于美洲的运输船队、采用游击战术对付西班牙军队和官员;而西班牙人则报之以屠杀和迫害,甚至就连荷兰人的领袖和统帅奥兰治的威廉亲王也被支持西班牙的耶稣会刺客所杀。虽然在1609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三世迫于形势,不得不签订条约承认荷兰共和国的独立,但双方的殖民者依然在欧洲以外进行着残酷的战争。就在不久前,位于巴达维亚荷兰东印度公司就向菲律宾群岛上的当地土著出售武器,撮合他们组建了一个反西班牙人的同盟,西班牙人选择大员港实施报复完全没有出乎汤姆逊的意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