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你好大的胆子!”额哲咬紧牙关,已经怒到了极点。原来达延汗统一蒙古后,将各部划分为左右各三万户,并将其均分给自己的儿子统领,继承汗位的图鲁博罗特实际上获得部众并没有比其他儿子超出太多。而在蒙古也形成了一个惯例——像万户这个级别的贵酋,只能由达延汗的子孙来担任,比如杀死林丹汗的卜失兔汗实际上也是达延汗的子孙。从此之后,除去漠西的卫拉特人与哈撒儿系的科尔沁部,实际上漠南漠北的蒙古各部首领实际上都是达延汗的子孙,反正杀来杀去都是肉烂在锅里。为了打击达延汗的众多子嗣,并加强对各部的控制消除离心倾向,刘成索性废除了万户这个政治单位,将征服的部众划分为一百多个札萨克(最早只有八十多个,后来随着部众的增加,札萨克的数量也随之增加)。每个札萨克的首领都拥有行政、司法、军事的权力,一旦出征,首领们有义务依照规定的数量征发士兵与马匹参战,然后由临时任命的将领重新编练成军。由于每个札萨克的部众远少于万户,刘成就不用担心会出现尾大不掉的现象,而且也无需遵循唯有达延汗的子孙方能担任万户首领的惯例。本来依照蒙古的惯例,即便阿布奈继承了林丹汗的大位,额哲也有权利获得至少六分之一的部众(执掌某个万户),可是刘成现在已经把万户这个单位给彻底废除了,这等于断了额哲的后路,难怪他如此恼怒。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直呼济农大人的名字!”那老汉现出怒色来,他回头吆喝了一声,他身后的几个骑士或者拔刀,或者张弓搭箭,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老丈莫怒!”孙传庭虽然不懂得蒙语,但还是看得出气氛不不对,他赶忙上前通过传译向那老汗笑道:“我们是明国天子的使臣,这位便是林丹汗的长子,你们阿布奈汗的亲生哥哥额哲。他先前都在京师居住,不晓得你们这边的顾忌,还请见谅!”
“明国天子的使臣?阿布奈汗的亲哥哥?”那老汉将信将疑的看了看额哲与孙传庭的服色容止,想了想回头做了个手势:“既然是这样,那便算了,你们是往归化城去吧?这天气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今晚便在一起歇息吧!”
“那便多谢老丈了!”孙传庭笑道。
于是那老汉便赶着牧群往西边走了几里路,到了一个水泡子旁。有一个不大的营盘,约有三四十帐,羊马牲畜颇多。那老汉颇有些得意的指着那些牲畜道:“这些牲畜都是这两三年生出来的,济农大人执掌各部后,各部不再相攻,而且每年冬天可以南下越冬,可以用牲畜粪便和汉人交换秸秆饲料,每年不知道少死多少牛羊!”
“哦!那济农可是有惠于百姓呀!”孙传庭笑道。
“可不是嘛!”老汉笑道:“过去大伙儿你打我,我打你,谁都过不好,还不是为了冬天多口吃的,现在有了蜂窝煤,又有饲料,冬天好过多了!”
果然如那老汉所说的,天刚黑就下起雪来。众人赶忙扎下营盘,那老汉杀了两口羊,请孙传庭与额哲过来饮酒。席中孙传庭看到那老汉对额哲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心下对杨嗣昌计划的评价又低了三分。
次日天明,孙传庭便继续向西而行,随着距离黄河越来越近,遇到的牧民也越来越多,一问多半是南下去避冬的,看到成群的牲畜与牧民。孙传庭心下越发沉了下去,显然蒙古人在刘成手下过得越好,就越不会理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顺义王。
到了十一月底,使团终于抵达了归化城。他们遭到了十分热情的接待。但让孙传庭感到庆幸的是,刘成并不在这里,按照接待他们的切桑喇嘛的说法,归化城冬天太寒冷,济农大人身负箭伤,在朝邑养伤去了。孙传庭便向留在归化城的众人颁布了旨意,而额哲则整日里联络各部老人,企图找到几个“心怀旧恩”的忠义之士!
但让额哲失望的是,绝大多数人都对他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并不是说归化城中的人们对他不够尊重,恰恰相反,几乎每个人对他的礼节都无可挑剔,但都透着一种疏离感,仿佛他不是林丹汗的长子,而是从北京而来的某个汉家使臣。很快失望就变成了愤懑,而额哲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终于在某一天的下午冲突爆发了——额哲用鞭子狠狠的抽打一个军官,理由是对他不够尊重。敏敏立刻做出了处罚,那个军官被打了二十鞭子,理由是对大汗的兄长不够尊敬。即使像额哲这样一个没有什么人生经验的少年也明白这不过是适得其反——如果说先前在无可挑剔的礼节下是陌生的疏离感,而现在则是即将满溢而出的恶意!
“孙先生,怎么会这样!”额哲愤懑的对孙传庭抱怨道:“我明明是林丹汗的长子,达延汗的嫡系子孙,朝廷也封我为顺义王,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这样对我?阿布奈明明只是个啥都不懂的孩子,而他们却把他尊为大汗,而我只是‘大汗的哥哥’!”
“因为他是刘成的义子,而你不是!”孙传庭从书本上抬起头来,他当然不会蠢到直接告诉对方实话。他稍微斟酌了一下:“王爷,这座城市是刘成建立起来的,这里的人自然是忠于他的,而您是一个外来的人!”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其他地方找?”额哲兴奋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回到京师过安稳日子,这样对你、对刘成、对大明都好!”孙传庭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话说的稍微那么容易让人接受一点:“王爷,您为什么不更有耐心一些呢?像这种事情须得从长计议呀!”
“耐心?”额哲完全没有听出来孙传庭的言辞下隐藏的真实意思,他叹了口气:“孙先生,您难道没有看到,才几年时间蒙古人就忘记了谁才是林丹汗的长子,他们像一群绵羊一样跟着刘成,却忘记了只有成吉思汗的子孙才有权利高举着大纛!要是再这么下去,他们就会把我是谁都忘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