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无法推辞,只得躬身拱手道:“谢过卫将军信任,某在所不辞。”却又抬头疑惑道:“卫将军,我等在蜀中行藏已经暴露,现在外面宋军铺下天罗地网只待我等出头,贸然四出联络义民,只怕正中了宋军圈套。”
卫倜见他答应,眉头大展,笑道:“你是万人敌,若此次完成使命,老军汉还要保举你大用的,怎会让你送死。”他压低声音道:“此次我等出使,不光是联络蜀地移民,更要联络南唐国主,夹攻宋国。”
“啊?”陈德不禁大吃一惊,据他所知,历史上北汉和南唐虽然同为大宋的死敌,但双方极少联络,不过想想看,如果两个割据地方的诸侯如果能相互呼应,应给会给宋国带来极大的麻烦。
卫倜见王贵和陈德都露出吃惊的表情,不禁得意地笑道:“你二人不必惊疑,此乃我和杨将军谋划的合纵之策,以我北汉强兵,加上江南财帛,共御强宋,保境安民,必能一拍即合。”他强打精神,从发髻中掏出一枚蜡丸,郑重地交到陈德手中,道:“此乃与证明使者身份的国书,你要小心收好,到了南唐后径自造访徐弦徐相府上,出示国书后,便可请徐相引见江南国主。”陈德尚是短发,没有发髻,只得暂时将蜡丸揣入怀中,看得卫倜微微皱眉,只是王贵不肯舍他出使,眼下再无人可用,只得耐着性子一一向陈德解释说明出使的各项注意的事项。虽说此时的外交尚无现代这般繁琐,左右不过是不辱国体和结盟的诚意、条件而已,也解说至深夜时分方才完毕。
第二日,陈德便带着辛古,拜别卫倜,王安派出的一名叫做萧九的向导,三人一同出发前往南唐。
在山中行了三日,辛古忽然让陈德和萧九都躲藏起来,陈德虽然不解,却很相信辛古犹如野兽一般的直觉,于是示意萧九尾随辛古一起躲在路旁。过不多时,那名叫做李舜的少年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来时的路上,见他身后再无他人,辛古当即从草丛中跃出,雪亮的钢刀便架在少年瘦弱的肩上,刀刃一带,已然割出一条血痕。此刻那名叫萧九的向导方才看清来人是李舜,大叫道:“二位将军手下留情!”手忙脚乱的要去护住那少年,却被辛古如狼似虎的眼神一逼,只能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只死死的盯住辛古架在李舜脖子上的刀刃,那眼神仿佛要将辛古撕成碎片。
陈德忙对辛古道:“慢着。”问那李舜道:“到底是谁指使你跟踪我等,若说实话,便留你一命。”
那名少年骤然遇袭,脸色已吓得煞白,却强自硬气的站着,一瞬不瞬的看着陈德,道:“我想跟你们去南唐。”
原来这李舜乃是从小便是师傅张阿朗抚养长大的关门弟子,眼下师傅已死,虽说上自王安,下自张阿朗的众多信徒都善待与他,却无人再约束于他。他却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少年心性,总想看看蜀地万里青山之外的世界,于是便想随着陈德三人前往南唐看看,只要多跟陈德三人行走几日再现身,三人便再也不能赶他回去。
陈德看着他,想起自己当年瞒着父母参军的事,看了看辛古,又看了看萧九,叹了口气道:“这小鬼跟着咱们二日有余,二位以为当如何是好?”
萧九长跪倒地:“求陈将军容小人送小祈伯回到山寨,再来为将军引路,小人来世结草衔环必报大德。”辛古刚刚将钢刀放下,闻听此言,横眉怒道:“我俩在此人地生疏,怎可让你离去。”边说边将钢刀抖得哗啦啦的,吓得萧九不敢再言语。
陈德心中计议已定,笑道:“咱们都是壮年汉子,带上这半大小子扮作小厮,如遇到宋军盘查,更显得咱们像是行脚的商人。”话音刚落,李舜便高兴得哇哇乱叫,吓得萧九连忙上前,细心的为他擦干脖子上刚才被辛古划开的血痕,又将随身带着的药粉大把大把的敷在上面,一边唧唧咕咕道:“若这刀划得深些,便要留下疤痕了。”
辛古见他如此小心,喝道:“男人生在乱世之中,划上几道疤痕的,有甚鸟关系。”萧九见他说得蛮横,不敢直接反驳,只得小声道:“小祈伯身份高贵,又如何是我等可比。”辛古一听又是来气,闷声道:“便是皇帝,老子也曾割得他的头来,这小子又如何高贵了。”这话说得甚是大声。其时虽在乱世,但普通百姓长期以来对皇帝的敬畏却是植根已深,萧九见他发起怒来连皇帝也敢亵渎,索性不再说话,自顾自的心肝肉儿的为李舜收拾衣物行李,又将随身携带的精细干粮塞了不少给他。见萧九对李舜简直比自己家的亲生儿子还亲,连陈德也打了个冷战,不禁想起前世有些专好男童的中年大叔来。
四人又行了半日,便来到一处川江的滩涂上,便乘坐一艘早已备好的小船顺流而下。
古代蜀地交通不便,与外界往来最重水运。李白诗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得便是这舟行之速。但也正因如此,历代蜀地之主都对着水上船运监视甚紧。由于对南唐的征战准备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宋军封锁长江甚紧,只有在两处宋军战船巡哨的江段之间,四人方才能乘坐小船顺江边往下飘流。这萧九除了对李舜过于毕恭毕敬之外,水性船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且更出人意料的是,每次前方出现宋军的战船之前,萧九总能事先将小船靠岸藏好,待到宋军战船过去之后,再行上路。这招绝活让陈德和辛古都是佩服不已,辛古更是学川人般骂道,这龟儿子硬是有身鬼本事,不过却生就一副贱相。萧九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只是待二人客气如故,照料李舜亦恭谨如故。
有萧九这般未卜先知的本事,虽说一路上遇到不少拨宋军的巡视战船,四人仍然只用了四日便驶入南平水面,长江经过山中的曲折奔突,终于一泻千里。江陵是宋军水师大营所在,来往巡哨船只密集。眼见两岸山势渐平,江面也渐渐宽阔,一叶扁舟亦再难隐藏形迹,四人便在一处离江陵府较近乱石滩上舍舟登陆。原本萧九只需将陈德和辛古送至此处便可回转,只是现下多了李舜,于是萧九只得请江陵潜伏的教众向蜀中传回消息,自己却仍随陈德和一同前往南唐。江南水网纵横,鉴于萧九此前显出的水面本领,陈德和辛古乐得与他同行。
上岸后顺江行了不到一日,便来到江陵城边,远远的望见水面黑压压的停泊着宋军的大队战船,密密的桅杆如同树林,大队的脚夫在码头上奔走装卸货物,离码头稍远一点,还未入城,便由鳞次栉比的客店酒肆沿江而建,市井小民也都挑担在客舍酒楼之间叫卖,更有许多商贩如同现代的威尼斯人一般,在江边的小船上叫卖各种水产和土货。行走在充斥着鱼腥味儿的江岸上,陈德仿佛回到了前世人潮涌动的市场,只是身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都换作了古装而已。
宋军攻克南平甚是容易,因此除了水面巡视严密之外,对当地的百姓盘查倒也不十分苛刻,四人没费多大力气便在江岸边采买了各色物品,萧九出面接洽,搭上了一艘前往南唐贩茶的商船,眼看便要一路顺风顺水的驶入南唐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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