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这一位,是为了将来成事之后的好处,却不是为了早早便把自己给栽进去。
李程韦面色阴沉地坐在位子上,满桌的佳肴,连动都未曾被动过,有冰镇着,越发显得李子青绿,葡萄红紫,还有那等海棠果,红中带着黄,引得人垂涎欲滴。
然而他却是半点吃的心思都没有。
究竟最近这是犯了什么太岁,哪一处都不顺利!智信的事情不安稳,杜檀之那边也不遂心,虽说在三官人面前是糊弄过去了,可后头还有不能见天日的要紧事,便像灶台下头埋着火药一般,稍微不注意,就要把人给炸死。
一旦给翻出来,自己也不用再去想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还不如好好想一想哪种死法更舒服!
马三那边还是不能松懈,必须得要紧紧盯着才行。
一面想着,李程韦一面安慰自己。
只盼那杜檀之只一心想要立大功,去翻那大案、要案、刑案,莫要没事找事,去弄那些个毫无作用的户曹司宗卷。
***
且不说这一厢李程韦坐在张家园子的雅间里头,半日没有出来,另一厢,那中年男子出了门,跨上马,在几个侍从的簇拥下抄一条小路,绕了一圈,才从潘楼街拐进了东华门,而后赶在宫门关闭前入了宫。
他回到自己的宫殿之中,刚换好衣衫,便有侍从捧着一个食盒进得来,将那食盒打开,把里头的东西一一禀了一遍。
中年男子随手指了一个黄门,对方立时走上前去,将那食盒从侍从手中接了过来。
换好衣衫,他看了看时辰,迈步出了殿,径直去了保慈宫。
行到门口,稍等了片刻,待得仪门官尖着嗓子请了一回,他才带着那小黄门进了殿内。
此刻已经过了亥时,外头黑沉沉的一片,天上虽然挂着半弯月亮,又兼繁星点点,却照不亮天地。
保慈宫中正燃着几根大烛,映得殿中亮如白昼。
宫中的大烛习惯在造的时候混入香料,此时随着烛泪一滴一滴往下流,安息香浅浅淡淡的味道也四散开来。
殿中的这一位主人不爱熏香,嫌香味冲鼻,可她毕竟年纪大了,睡眠浅,又不愿喝药,便让人把安息香混进蜡烛当中,点的时候顺着烧上那么一点,也算是帮着安眠了。
眼下,保慈宫的主人张太后,也是当今天底下身份最高的女子,正端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书册。
她已经过了花甲之年,长相合乎年龄,脸上的皱纹也不鲜见,乍看上去,同寻常老太太也没有什么区别,慈眉善目的,只是眼神锐利,无论看向谁,都好似要将那人看透一般。
除此之外,她的两条眉毛也比寻常人要浓黑,衬着那一双眼睛,叫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糊弄的。
张太后听得脚步声,过了几息功夫才抬起头来,见得人,便看了看旁边伺候的黄门,吩咐道:“给三哥看个座。”
椅子很快搬了过来。
那中年男子先上前行了礼,又让身边的小黄门把那食盒递给了张太后跟前伺候的宦官,笑道:“上回圣人吃得田家铺子里头的栗糕同牡丹饼,说是极新鲜,儿子今日出得宫去,便特给您带了一盒回来。”
他正要介绍食盒里头有些什么糕点,忽见一个小黄门匆匆进得来,禀道:“圣人,陛下来给您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