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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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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名禁卫中快步跑得进来,一般是在殿中左右看了一圈,见到被众人围着,闭着眼睛的杨皇后,只好寻着王宜问道:“王相公,圣人立要面见天子……圣人问……圣人问诸位官人‘意欲何为’……”

那禁卫传话,只传得小心翼翼,可殿中好几个都与张太后相处过不短的时日,此时听得那“意欲何为”四个字,脑子里头俱都立时浮现出其人声色俱厉的样子。

王宜不禁打了个激灵。

他年事已高,未必还能在相位上坐太久,自是不怕,可他的儿子、孙子,却是还要做官的!

赵署已然身死,以当今天子的龙体,谁晓得又能活多久。

可嫁入赵家的妇人,却是从来都长寿得很!

太皇太后活了九十,临死时尚耳聪目明。再往前,嫁给赵家皇帝的没有一个是八十之前驾鹤,哪怕是被继子冷待了数十年,后头对着娘家人哭诉自己命苦的太宗皇后,也硬生生撑到了七十八岁,把继子熬死了才去的。

张太后身体一向硬朗,已故的太皇太后是她的姑母,她此时才过天命未有几载,无论精神也好,体力也罢,都把她那做皇帝的儿子甩得远远的,怕是将来想要活过九十,并不是做梦。

一旦天子驾崩,换一个新帝继位,她依旧做她的太皇太后,说不得,不晓得做皇帝的会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孙子。

张太后从前垂帘的日子里那一番手腕,直到如今王宜依旧是一回想起来,都有些足下打飘。新帝继位,是个年长的还好,若是个年幼的,谁又知道最后是个什么情况……

这种时候,这个人,如何能得罪!

太后进殿,天经地义,并不要紧,要紧的只是济王!

偏偏济王是同她一起来的!

若是一心护着天子,把济王拦在门外,赵芮醒来,自是对他满意,可济王那一处,定是会生出龃龉,便是太后,也许也会觉得是自家多事。

可若是将济王拦在殿外,将来若是这一脉……

王宜作为朝中首相,平日里头惯来少说话,少行事,只会应诺,上承天命行事,可此时此刻,他脑子转得飞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闪过无数念头。

一个未必活得了多久的天子,同一个也许会继续垂帘十余载的太后,并一个也许会有儿子继承大统的藩王。

如何做选?

王宜两难到了极点,几乎像是在挣扎该砍断自己左手还是砍断自己右手一般。

一时之间,他恨不得自己不是这一个首相!

殿中没有人说话,便是给杨皇后擦洗手脸,喂丸药的黄门、宫女也一个都不敢做出大动作。

两府重臣人人看着王宜。

王宜迟疑了好一会,鬼使神差地,却是忽然回了头。

床榻之上,赵芮正闭着双眼,毫无动静地躺着,两颊惨白,嘴唇发白,眼睑下头泛着淡淡的黑色,印堂处也微微发灰,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个多年的病人。

王宜再不犹豫,一狠心,道:“请圣人入殿!”

那禁卫闻言,连忙站直了身体,正要往外走,却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又问道:“那济王殿下……”

他等了几息,没有等到回话,一抬起头,只见对面王宜双眼中冒着凶光,似乎想要把自己一口吞了一般。

那禁卫纵然心中胆怯,却是半点也不后退,只催道:“王相公,可否请济王殿下入殿?”

在宫中当差的禁卫,又有几个是假的?

若是没有问明白,就这般把人放了进来,将来追其责来,一个小卒,如何能扛得起这般的罪名!

是得罪首相可怕,还是得罪济王、太后可怕?

对于朝臣来说,也许还要想一想,可对于皇家禁卫来说,哪怕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做选。

他又等了一会,见得王宜并不答话,复又上前一步,催叫道:“王相公!”

当着两府之人被这般逼问,王宜几乎想把面前这人拖出去踩死,却是不得不道:“请圣人入殿!”

那禁卫已是追到这一步,如何肯放过,复又问道:“相公,济王殿下能否入殿?”

王宜还未答话,后头站着的范尧臣也好,黄昭亮也罢,哪怕是孙卞、郭世忠等人,均在心中大摇其头。

——何苦,已是做到这个份上,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还不如干脆点,不要把脸丢得这样难看。

王宜终于被逼得无处可躲,狼狈地道:“只请圣人入殿!”

他终究还是不敢赌。

一旦把赵颙放入仁明宫,除非铁板钉钉,将来就是三王这一支即位,否则不论叫赵芮也好,其余藩王也罢,看在眼中,都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况且,将来被传得出去,会如何被史家口诛笔伐,被士林中唾弃,他只稍稍一想,便有些惶惶。

禁卫得了他的准话,掉头便往外跑。

头发、头饰皆是整整齐齐,连身上的衣着都没有几处褶皱的张太后很快走了进来。

王宜带着人上前行礼。

几个围在赵芮、杨皇后面前的御医也跟得上前。

张太后抿着薄薄的嘴唇,只道了一声“诸位卿家免礼”,便径直往床榻边上而去。

她先坐到赵芮榻上,伸手去摸了儿子的手,又在他的脸上探了探,复才转头对着几个御医问道:“陛下龙体可有大碍?”

她的声音很平稳,面上看着并没有什么表情,却是莫名让人觉得其中隐隐含着几分厉色。

御医们连忙上得前去,你一言,我一语把赵芮的情况说了。

“……只将养时日即可,不能多动、惊悸、大喜大怒……”

张太后听得儿子无事,这才有空去理会旁的,转头一看,见得赵署身上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没有半个人围着,又见杨皇后倒坐在一旁的交椅上,尚有几个黄门、宫女守着,心中已是觉得不对,复又问道:“殿下身体如何?”

再道:“皇后可是有碍?”

几个御医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道:“回禀太后,殿下……薨了……”

张太后一愣,站起身来,却是不曾走到赵署面前,只隔着几步看了看,又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杨皇后。

那御医连忙又道:“皇后娘娘只是突发惊悸……”

他越说声音越小,连忙转身朝着杨皇后走去,帮着扎针唤她醒来。

几个御医也跟了过去。

张太后沉下脸,转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旁的崔用臣。

崔用臣立刻冲着对面的一个小黄门喝道:“去给殿下取了衣衫来换!”

又对着另一人道:“还不快给殿下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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