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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走马章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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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响起之时,房中众人也渐渐止歇了交谈,两两相依相偎,凝神倾听。

赵与愿出身于燕王府,幼时受教,对这音律之学并不陌生。临安乃烟花繁盛之地,南宋时文化精英尽集于斯,燕王府中也少不了有雅达之士来来往往,耳濡目染之下,他纵然吹不得,倒也听得。

赵与愿凝神倾听片刻,初时只觉箫声平常,不过是堂堂皇皇、应景之作,说不上有多么高明,但等他再往下听,却越听越是惊异,只觉这女子的萧声在平铺直叙之中暗含着一股淡淡的情思,若非细细探究而不可得,在沉吟之际,直教人有千回百转之感。

箫声甫毕,当即赢得满堂的喝彩。

众罗汉放浪形骸,得意非凡,纷纷端起酒盏向那卖艺女子敬酒,女子也起身答谢,拿起酒盏来浅浅地抿了一口。

这时赵与愿才看清那女子容貌,原来是一名十五六岁的绝美女子,细长柳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瓜子脸蛋,瑶鼻红唇,倒非庸脂俗粉可比。姑娘们都唤这女子叫“飞书”,名字颇不恶俗。

这时赵与愿的酒也有三分了,眼见佳人当前,清音已闻,不由得技痒,发作起一股恶作剧的兴致来,想给众人唱上一曲。

要说填词作曲,本来是发源于宋时,却兴旺于元朝,唐诗宋词元散曲,都是古代文学艺术的奇葩。南宋末年已经没有什么“新鲜得很”的词可唱,但是元曲四大家的曲作却是当世之人闻所未闻的鲜货。

赵与愿见房间角落的桌几上摊放着一把瑶琴,走过去试弹了弹,弦沉而稳,滑而实,显然平日保养得法。他抱过琴来搁在膝上,略调了调音准,五指一划而下,声如裂帛,嘴中同声相歌。调寄《南吕》一枝花: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

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魂丧冥幽;

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赵与愿弹的这首曲子很平常,像无色、飞书这些人略一辨别就能知道究竟,但是他唱的关汉卿的这个曲词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欣赏的了,可以说其文学意旨完全大相径庭,用语俚俗不说,乍一听上去,似乎境界也落了下乘,把那些精通音律的陪酒姑娘们听得皱眉不已。

直到赵与愿唱完最后一句,灌饱了黄汤的罗汉们才仿佛听出来他在唱什么,报以一阵哄堂大笑!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没有受过儒家那种所谓的经学教育,虽然看书写字不是难事,但在感情上更容易接受这种白话般的曲词,凭直觉,他们就认定燕小王爷做了一首千古绝妙好词!一时间,对赵与愿的称颂之声不绝于耳,然后又撤下去了三四个空酒壶。

无色毕竟经历过的场面多,见识也卓尔不凡,他看到赵与愿唱完后,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股慷慨激昂之色,自己细细品味词中之意,若有所思地冲着他点了点头。

此时赵与愿的心情就像是当年高考结束一般,数年苦修一朝发泄,自弹自唱之下极为尽兴,对众人的敬酒都是来者不拒,仗着自己内力深厚,酒到杯干,亮出空杯底遍示全场,惹得那些小姑娘们惊呼连连,全都做出一副崇拜状。

赵与愿呵呵大笑,在醉眼朦胧之中,一步一步向低头不语的飞书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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