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泉摇头。梁洪驰又拿起一坛拍开,道:“这是女儿红。我母亲是岭南人。他们那里的风俗生了女儿要酿酒,然后埋起来,等女儿成亲的时候拿出来宴请宾朋。听父亲说,当年生了姐姐时是酿了酒的。埋在京城老宅的桂花树下。后来母亲死后,父亲便将我们姐弟带到了登州。我长大一点,懂事后。就想也不知这一生回不回的去。不如就在这里落地生根算了。到时候姐姐出嫁,总不好为了几坛酒千里迢迢往京城一趟。于是我就自己酿了酒埋起来。每年姐姐的生辰都酿。谁知道这些酒永远也没机会摆上姐姐的喜宴桌。”
聂小泉闷闷的喝了一口酒,道:“过去的就别想了,大小姐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的。”
梁洪驰偏头看着消瘦的少年:“知道吗,我曾经十分憎恨你。恨那个救了我姐的人怎么是你。你长得猥琐,性格懦弱。哪一点配得上我姐?”
聂小泉咽下口中甘露,道:“你说的对,我确实配不上大小姐。这一辈子,能站在她身边我死也知足了。”
梁洪驰忽然凑近,低声道:“你很混蛋,你知道吗?”
聂小泉不明所以:“你喝醉了。”
梁洪驰道:“那又怎样?”接着道:“你并不爱我姐,却一直装出一往情深的恶心样子。十分的让人想揍你。”
聂小泉有些糊涂,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并没有喝醉。问道:“你又想打架?”
梁洪驰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早就知道你们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我也早就怀疑希宁的身世。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深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梁洪驰顿了顿,似乎陷进无边的往事。许久道:“我小时候身体很好,三岁的时候掉进池子里差点淹死。后来父亲就将我们姐弟接到了登州。五岁的时候,我得了一场病,缠绵床榻一年多。命虽然保住了,可也落下了病根。一旦反复,轻则吐血,重则亡命。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病,是有人给我下了毒。从那以后,姐姐遣散了府上的奶妈子,亲手料理我的起居。姐姐很能干,小小年纪就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那些奴才个个对她恭敬有加。轻易不敢造次。可也正是这样,我们姐弟自幼无人教导。女子十五岁笈箕。可姐姐到二十岁仍待字闺中。
那一日,姐姐被人在大庭广众揭破身孕。我们两个都傻了。姐姐不知道自己有孕,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生病了。她被老夫人关了起来。我们两个隔着门哭了一夜。那时候,我想无论是谁,只要能救了姐姐,要我的命都行。”梁洪驰仰头喝酒,将目中泪水逼回。
聂小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陪着他喝。
梁洪驰喝了几口,用手背混乱擦了一下嘴,接着道:“后来你就出现了。救了姐姐。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愤怒的恨不得把你撕碎。”
聂小泉道:“换了我也会那样想吧。正如你所说,我长得猥琐,性格懦弱。浮萍浪子般的一个要饭的。就算是为了救大小姐也是对大小姐的侮辱。”
梁洪驰轻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可你确实救了我姐。我本来看在我姐的面子上勉强认了你这个姐夫。谁知后来发现你们一场夫妻有名无实。等希宁大一些后,我也琢磨出些端倪来。看着姐姐日渐憔悴,我曾问过姐姐是不是你欺负她。可姐姐一味的回护你。她越护着你,我就越想揍你。我那么好的姐姐你凭什么让她委屈?”
聂小泉道:“大小姐跟着我是委屈了。可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没欺负她你从来不去她房里?”梁洪驰大约有些醉意,声音不由大了起来:“就算希宁不是你的孩子,难道我姐就不值得你爱吗?你眼睛看不出来,难道心也是瞎得吗?她对你那么好,比对我都好。你凭什么不爱她?”
聂小泉有些心虚得避过他的目光,道:“这酒不错。我们不说那些,来喝酒。”
梁洪驰仿佛忽然想起,自己是来请聂小泉喝酒的,不是打架的。将手中坛子和聂小泉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许久道:“谢谢。”
聂小泉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洪驰笑道:“谢谢。”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其实我今天是想谢谢你的。要不是你姐姐一定会在屈辱中死去。我的余生也会在别人得嘲笑中度过。”
聂小泉淡淡道:“过自己的日子就好,管他别人说什么。”
“话虽如此。可放眼世间,有几个人面对流言蜚语能坦然处之?”说道此一顿,道:“不,这样的人还是有的。你就是这样的怪胎。”
聂小泉道:“其实,我听到那些议论大小姐的话也会生气的。你忘了我还曾经为此顶撞过府里的姨娘。”
“那算什么顶撞,几个奴才秧子罢了。”梁洪驰显然也想起了那件事。神情不由愉悦起来:“那是你第一次发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