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自己这边就有着能做成这件事的好手。
将视线转向身后的,自齐国归来之后就更为沉默的姜崇在感受到公子的目光之后同样抬起了目光。
嘴角扯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作微笑的弧度,姜崇轻声问道:“公子有吩咐?”
摇摇头,扶苏忍住了叹息,“我听甘相说,先生在齐国得报了大仇?”
姜崇脸上丝毫没有大仇得报之后的爽快表情,眼中原本的凌厉光芒反而被迷茫之色代替,“是的,这还要多谢甘相。”
点头沉吟片刻,扶苏轻声道:“据闻先生是姜齐后裔?”
若在以往,姜崇肯定会仔细考虑扶苏所问有何深意,是否会利用这一身份。
但如今唯一的念头已经达成,姜崇丝毫没有心思多想什么,只是机械般地回答,“是的。”
死气沉沉。
扶苏眉头紧皱,他很了解姜崇如今的状态。
在大仇得报之后,姜崇似乎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动力。
这与七年前他穿越而来之后,心境相差仿佛。
在得知那个世界的假人、朋友、事业、爱情都已与自己再无交集之后,扶苏也曾有过如此的了无生趣。
若非是怕疼,或许扶苏早已选择了自行了断。
那段日子,至今仍是充满了扶苏不愿回忆的黑暗。
而要走出这片泥泞的黑暗,除了自己重新找到目标,他人的指导几乎毫无意义。
“既是姜齐后裔,先生可曾想过复国?”
为田氏所代,姜氏后裔自然不会对此释怀。
然而姜崇的回答却让扶苏略有惊讶,“不曾有过。”
能让这位胸中似乎包含天地的长公子惊讶,姜崇难得有了些笑意,“姜吕无德于民而为田陈代之,复之何益?”
姜齐是姜姓吕氏,始祖为吕尚(姜太公),故而称姜吕,而田氏出自于陈国,故称田陈。
《晏子春秋》中记载晏子预言田陈篡齐的原因时说:“公弃其民,而归于田氏。”
意思是国君抛弃了他的臣民,而齐国将归于田氏。
这是说君王无道,而为国民所抛弃,虽然太史公不赞同以下犯上,称田氏“无大德,以公权私”,但也不得不承认其“有德于民,民爱之”。
这是水能覆舟之说最早的体现了吧。
得到了民众的支持,田陈篡齐远比三家分晋要水到渠成。
不同于晋国六卿之间二百余年的互相吞并征伐,田氏代齐的过程中的波澜要少了很多。
这从田氏在代齐之后甚至没有更改国号中就可见一斑。
田和放齐康公于海上,自立为主,又在齐康公过世之后为周王室封为齐侯,顺利接过了君主之位。
田氏代齐与三家分晋一样,都被认为是礼崩乐坏的最后一步,历来为史家所反感。
因为这标志着周王室的彻底没落,甚至完全失去了礼制的象征,同时标志着原本还遮遮掩掩的春秋时代彻底进入到群雄争霸格局的战国时代。
然而按照姜崇的说法,姜氏丢失掉国家是因为君主失德,因而复国是毫无意义的。
身为姜氏后裔,姜崇的念头倒是通达。
这比“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某位老妇人确实高了许多。
这是很难得的。
君不见,武功人才均是上品的慕容复是如何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复国,硬将如花美眷便宜了段誉,机关算尽,最后众叛亲离,也将自己逼疯了的。
即便姜氏的确失德,但自家东西被人抢了,还能心平气和地评判自家长辈的得失。
扶苏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否则也不会想尽办法也要延续大昭的国祚了。
若按着姜崇的想法,既然国君失德,那就应该失国,扶苏做这些便没有什么益处了。
姜崇的身形在扶苏的视野中突然高大了几分。
同时,扶苏也有些好奇,“姜氏之中,如先生这般念头通达的,还有几人?”
姜崇摇头苦笑,“如我这般不思进取的,再没有了。”
果然如此。
扶苏心理稍有平衡,看来如自己这般心眼不大的,还是占了大多数。
又闲话了几句,队伍来到了咸阳宫前。
早有一位头戴斗笠的丰腴妇人怀抱婴孩,连一个仆从侍卫都没有带,孤身站在高大的宫门之前等候。
扶苏当先下马,领着身后众人走到妇人面前行礼如仪,“见过郑夫人,恭请夫人上车。”
郑袖怀抱孩童不方便行礼,只点点头,“劳烦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