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钉满了箭支,就像是一只刺猬。连人与马,就如同被洗出来的一般。
血水顺着甲片流下来,就像是暴雨过后,雨水流下了屋檐,在地上溅出一个接一个的小坑。
右肋之下,还钉着一杆断枪,一尺有余的枪头竟已穿过甲缝,直没至根。
血就像水一样,哗哗哗的往外流……
而背上那杆又破又旧的大纛却没有歪斜半分,依然立的笔挺。
旗面早已被血侵透,竟连那个硕大的李字都已看不真切。
数百悍卒,怕是刀砍到脖子上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但此时却都跟个孩子似的,盯着雕塑一般的李承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李始贤“嗡”的一下,就如被五雷轰了顶,脑中一片空白。
脸上已无半点血色,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儿子……死了?
儿子竟然死了?
不可能……
李始贤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口中嘶声哭喊:“承志……承志……”
声声泣血,悲如鹃啼!
看他竟然冲向了李承志,张信义猛的一个激灵,寒毛都竖了起来。
大帅虽拄枪而立,但身体却是向前倾斜,但凡那马稍稍动一下,他就会正面栽下来。
肋下的那支断枪,只会被顶着插的更深……
张信义被吓的甚至忘了眼前这位是大帅的父亲……
“停下……快停下……”
李始贤置若罔闻,竟然还在往前催着马。
“爷爷让你停下……”
张信义一声低吼,猛提骑枪,一枪杆就抽到了李始贤的肚子上。
李始贤一声闷哼,差点被抽下马。
“不要动……李都尉千万不要动……”
达奚狂奔而止,用起全力靳住了马缰。战马一声长嘶,竟然人立而起。
马儿都未落蹄,达奚就飞一般的跳下马,小心翼翼的朝李承志走去,口中还低声急吼着:“不要动,谁都不要动……但凡马一惊,害承志落下马,那断枪只会扎的更深……”
李始贤如梦初醒。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李承志的腹下扎着半截断枪
眼前一黑,竟直挺挺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看着浑身是血的李承志,达奚根本控制不住,浑身抖的像是在筛糠一样。
为何能惨烈到如此程度?
你不要死啊……
你他娘的不要死啊……
爷爷可是发过誓的,一定要带你去洛京,好好见识一下艳名满京城的大魏第一名妓……
你也答应过我的,那两坛好酒没有兑现啊……
达奚只觉双腿重如千钧,一点一点的往前挪着,生怕一快发出异响惊了马。
那马仿佛有灵性,蹄都不挪一下,马身更是像冻住了一样,半丝不晃。
达奚终于扶住了李承志,立时便有数骑急奔过来,连马都未停稳,骑兵就跳下了马。
几人合力,将李承志抬了下来。
达奚如闪电一般抓住了李承志的手,脉搏虽弱,却异常清晰。
活着?
哈哈哈……
达奚喜极而泣,怒声吼道:“医吏……医吏……”
两个医吏各持利刃,小心翼翼的剥着李承志身上的甲叶。
甲叶剥完又是内衬、中衣、亵裤……
不多时,李承志就被剥的赤条条的,就像一头光猪。
让人惊喜万分的是,随着甲叶剥开,那些箭矢竟全都离体而去。身上箭伤虽多,但大都不深。
更惊喜的是,医吏用烈酒擦洗伤口时,李承志竟然还有反应?
李始贤、达奚、张信义……围在四周的这几个浑身一震,止不住的颤了起来。
老天保佑李承志……一定要保佑……
清完腰侧的血迹,医吏仔细一瞅,又抻出手指在扎入肋下的枪刃处一比,信心笃定的说道:“枪刃扎的虽深,但未伤到脏腑……”
达奚双眼一突,激动的声音都变了:“当……当真?”
怎么可能会有假?
白甲营的医吏全是李氏族人,且是李承志亲手调教出来的。与刘慧汪时战时停的那两个多月,这些人再什么事都不干,只研究那些战死的乱兵。
他们过过手的尸体没一千也有八百了,绝不会看错。
郎君之所以昏迷不醒,一半的原因是伤虽不重但极多,血也流了不少,自然会昏。另一半的原因是杀脱力了,就如泾州城墙上的那一次……
若不是怕担干系,这两个医吏甚至敢当场将那断枪拨出来。
李始贤的眼中猛的亮起了一丝光,颤声道:“几成希望?”
按郎君所授,这样的伤至多算是中伤。只要不感染,九成九能活下来。
有郎君亲配的药酒,再以郎君强悍的体质,至少七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医吏猛的一点头:“至少七成!”
这也传自李承志,说几成就是几成。甚至有的时候,会将五成说成九成……
李始贤喜极而泣,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就像是疯了一样,哭的撕心裂肺:“我儿有救了……我儿有救了……”
李承志这爹,显然已是靠不住了……
迎上医吏求询的目光,达奚猛一咬牙:“拔!”
医吏使劲的点着头,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不停的催眠着自己:这不是郎君,也不是大帅,只是个普通士卒……
心中稍缓之时,医吏猛的伸手握紧断枪,“噌”的一下就拔了出来。
李承志虽未睁眼,但竟然呲着牙闷哼一声。
达奚狂喜:李承志这分明是即将要醒的征兆?
他猛的站了起来,狂声笑道:“二位只管放手施救,只要承志无碍,尔等各赏百金……”
两个医吏都还未来得及点头,达奚的笑声都还未散去,阵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达奚的脸上猛的浮出一丝厉色。
如此关头,竟敢有人在阵外喧闹?
当我奚某人的刀不如李承志的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