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好啊,嘲笑才对……
一瞬间,仿佛放下了千斤枷锁,高肇陡然间只觉浑身一松。
“你,很不错……”
说话间,高肇举起了酒杯,隔案朝李承志轻轻一递,而后竟一饮而尽。
这近似感谢般的一敬,却让李承志嘴里发苦。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在高肇看来,就跟什么都说了没什么两样:老夫若挺不过这一关,自然万事皆休,你还提个屁的亲?
果然是老狐狸,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两三句对话间,竟挖满了坑?
但这真与什么神不神授没什么关系,傻子都应该能想到啊?
“司空应是误会晚辈了,晚辈并无世人讹传的那般神奇,至多也就是好学一些,多看过几本书!”
李承志很是无奈,“晚辈只是觉的,可能是事发太过突然,司空一时忧虑过甚,犯了灯下黑:像司空这般股肱之臣,皇帝再去哪里寻第二个?”
灯下黑?
稍一咂摸,便知李承志的潜意:意思是皇帝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比他高肇更合适背锅的……
高肇顿时失笑,哭笑不得的道:“我当你道行有多深,连老夫都敢不放在眼里,原来不过如此?日后莫要再于旁人前露拙,省得被人嗤笑……”
意思是根本就不是李承志所以为的那么回事……
不是皇帝舍不得他这个背锅侠,而是太子若不是高英所生,高肇就没了这个立场和动力。更没有了日后自保的能力。
不然凭什么让他继续背锅,而他高肇又图什么,等着被新皇抄家灭族么?
高肇已然能想像到:要再不收敛,再不韬光养晦,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被新皇拿来立威、及拉拢元氏宗室和被高肇得罪过的那些人……
高肇不想背了,皇帝却不愿意放过他,这才是皇帝紧紧相逼的根本原因!
“老夫知你素来奸滑,也不强人所难。只是心中有桩困惑,想让你帮老夫梳理一二……”
刚还笑话我的政治智商跟菜鸟似的,这会又要让我帮你分析了?
怕还是想套话吧?
暗自腹诽着,李承志微一欠身:“司空请讲!”
高肇双眼一眯,声音压的极低:“前太史令耿言于府中暂住之时,曾为老夫起过几卦,其中一卦为:英年早逝,子嗣孤绝……可否应验?”
英年早逝,子嗣孤绝?
这不扯淡么,也不看看你都多少岁了,便是立时就死,也和英年早逝沾不上半点边……
正暗骂着,李承志悚然一惊。
这哪是为高肇起的卦,这卜的怕不是皇帝吧?
还说不是为了套我的话?
李承志头摇的波浪鼓似的:“司空真是问错人了。晚辈素来不信佛道、不语怪力乱神,更不信什么方士、术士所言的相理、命数……”
“那你信什么?”高肇紧逼道。
还能信什么?
李承志的语气说不出的坚定:“晚辈只信: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
意思就是,耿言的卦根本不准。皇帝会有儿子,而且十之八九,就是胡充华肚子里的这一个?
“呵呵呵……好一个事在人为?”
高肇一声惨笑,仿佛在一瞬间便老了几十岁,“怪不得你在泾州时,会不遗余力的襄助胡氏,原来也是事在人为?”
李承志头发都快要立了起来:你为什么这么会脑补?
若是深究,当时胡保宗和安定胡氏那个吊样,自己却能三番两次的善待如初,未尝没有那么些意思。
但和耿言给你卜的卦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是人定胜天,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明知高肇误会了,李承志不知道怎么解释。怕是他说的越多,高肇脑补的越多,天知道会联想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
算了,随你怎么想……
看李承志默然不语,高肇更误以为是他默认了。一时间心若死灰。
“罢了……李承志,老夫别无所求,若那日高氏真要大祸临头,只望你看在三娘的情份上,帮我高氏留下一子半嗣……”
说着说着,高肇眼中就闪开了泪花。
李承志有些牙疼。
看吧,就知道你会自己吓自己,最后非吓个半死不可。
就算是皇帝,也得讲基本法。不可能新皇登基后说灭你高氏满门就灭你高氏满门?
凭什么?
你以为是北齐高氏的那几个神经病?
“司空再莫要自己吓自己,应该不至于到那般地步!”
高肇眼睛一亮:“真不至于?”
李承志气的想吐血:合着这半天,你搁这演苦情戏呢?
信不信我能把你给忽悠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