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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覆试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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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锡爵奏《无端为子蒙疑大辱国体乞赐先行罢斥以公试典事》,该臣在阁,接得礼部郎中高桂揭帖一纸……”

朱翊钧刚听了开头,还没进入正题,就开口道,

“知道了。”

皇帝抬起手来,按揉着自己的左侧太阳穴,

“申时行有无据此事上本?”

孙暹应了一声,随即念起了另一份奏疏,

“申时行奏题《为庸劣招疑有愧重职乞赐休致以全晚节事》,臣在阁办事,接得礼部郎中高桂揭帖……”

朱翊钧仍是只听了开头的那一句话,便挥手打断道,

“哦,阁臣都在奏本中明言对辩言官揭帖了。”

皇帝顿了一顿,似是思忖了片刻,道,

“那这是要上《实录》的架势了。”

李氏在一旁问道,

“揭帖原是不上《实录》的吗?”

孙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听皇帝耐心解释道,

“嗯,揭帖经‘缄封’则称为密揭,若是不经内阁,那编撰《实录》之时,总裁官一般并不将这些密揭内容载入《实录》之中,若是不具署名的私揭或匿名揭,乃为无根之谤,则为朝廷所禁,所以后代……啊,如今士林在野编我朝国史,必得四处游历、求访群书。”

朱翊钧认认真真地向李氏科普着,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懂的语言,李氏也知道他是暗喻乾隆为编撰《四库全书》而网罗天下书籍,于是微笑着点头受教。

她当然厌恶满清,是见了朱翊钧才会这般在关于满清的话题上露出这般笑容,朱翊钧又很快将话头转了回来,

“不过高桂年前参阁臣之子,是为言官官揭,倘或阁臣不以辩驳,没有票拟、批红,那六科一般亦不以抄发,而如今两位阁臣都在奏疏中阐明高桂参劾一事,又递进宫中要朕批阅,那就肯定是商量好了,一定是抱着载入《实录》的决心了。”

李氏道,

“阁臣这是问心无愧,不畏身后万世之名。”

孙暹又瞥了李氏一眼,心想,没想到李进忠看女人还真有点儿门道,皇爷待这个新上来的李选侍果然非同一般。

朱翊钧点了点头,朝孙暹问道,

“除了两位辅臣,还有其他人据此事上疏吗?”

孙暹道,

“还有总督蓟辽右都御史张国彦为其孙张毓塘上奏辩疑,乞罢官而请覆试。”

朱翊钧这会儿却是迟疑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张国彦现在还在总督蓟辽军务,而是孙暹一提“其孙张毓塘”,就让他想起张国彦之子张我续。

历史上张国彦祖孙三代都是名副其实的大明进士,一门有两个尚书,只是后来张我续因仕途受挫而依附魏忠贤,甚至娶了魏忠贤的侄女为妾,以魏忠贤侄婿自称,故而后来魏党倒台之后,致使他们祖孙三代都不能进《明史》立传。

想到这里,朱翊钧心下就陡然生出一层疑虑。

他有那么一瞬间就在怀疑,张我续不是从魏党崛起后才依附魏忠贤的。

而是在更早以前,也就是现下万历十七年这个时间段,他们就因为某个历史事件,而千丝万缕地联系到一起了。

孙暹见皇帝久不开口,不禁请旨道,

“不知皇爷是否准允覆试?”

朱翊钧这时看了侍立在后的魏忠贤一眼,问道,

“李进忠,你怎么看?”

魏忠贤受了那么一问,也不顾手中持有奏本,当即跪下道,

“事关科考,奴婢岂敢妄言?但凭皇爷圣裁。”

朱翊钧一大早起来刚刚被那一大群外臣跪了一场,此时再见魏忠贤下跪,不觉心中烦闷,

“行罢,你起来罢。”

皇帝暗自自哂,或许确实是自己将历史人物想得太复杂了,老魏再有本事,也要顺应历史潮流啊,他一个刚进宫的小阉,还在本管太监手下听训呢,这会儿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私通边臣啊,

“依朕的心思,实在不必覆试,阁臣如此坦荡,想来其中并无弊端,自后科场只照旧规严加防范,毋滋纷纷议论,有伤国体便是,这等小事,只须参发礼部知道就是。”

孙暹忙道,

“皇爷,既有圣命,又发下科部,那邸报一定是会抄传的,值此春闱之时,倘或不允覆试,各地士林举子必然会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即使阁老之子有真才实学,又如何保得国体呢?”

“奴婢见二位阁臣在奏疏中所言,情真意切,辞句诚恳,皆道皇爷若不允覆试,则乞休回乡,以保名节……”

朱翊钧淡笑道,

“嗳,他们在奏疏中这样说,主要还是想借此让朕下定决心处罚高桂,或是让高桂因此事去职,毕竟他们都已经讲到这里了嘛。”

“证明不了清白,就是阁臣离职,要是证得了清白呢,那就合该是弹劾他们的言官离职了,他们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在司礼监那么久了,难道就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吗?”

孙暹缄默不答。

朱翊钧抬眼望了他一眼,又补充道,

“说实在的,朕是信任内阁,这才有如此说道,倘或阁臣一有覆试之请,朕就立即准允,那外人才当真会质疑阁臣之子的才学,那才叫寒了先生们的心。”

孙暹不敢再多说,他知道眼下再就此事多说一句话,皇帝就会疑心他背靠司礼监阴结外臣,冯保的前车之鉴不远,他实在是不敢在口舌上多放肆,何况皇帝已露亲厚之念,称阁臣为“先生”了。

朱翊钧见自己吩咐完了,孙暹还没有告退的意思,不由问道,

“好了,还有何事?”

朱翊钧问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余光是留意着魏忠贤的,他觉得是魏忠贤要汇报王承勋的事情,孙暹才会捎带他进乾清宫的,不料,孙暹却递上另外一本奏疏,禀报道,

“皇爷,李材从云南呈来了试种红薯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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