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靖海宫官学、不算什么水手退伍的补贴,也不算每年的人才培养,单单是打造一支一次性舰队,每年的投入就要80万两银子。
如果再保证足够的实学学堂、长久人才储备、不晕船的陆战队、运输船等,要让海军形成规模,每年至少要投入120万两银子,而且要持续至少五年,想要形成体系,就要持续投入十年甚至更久。
算起来似乎不多,大顺怎么也有一年大约3000万的岁入。
但皇帝内帑肯定拿不起,那就必须要走廷议,要国库出钱,这笔钱肯不肯出,实在难以预料。
哪怕刘钰已经精打细算了,也只能报出这么一个价格,再低的价格,也就只能练出一支一次性海军。
打完就烂。
至于花国库的钱,培养一批完全和现有体制格格不入的准逆贼,这钱肯定也得是国库出。
只不过这个如果国库真的不肯出足够的钱,他也只能自己贴补上,这个是不能省的。
宁可少造两艘战舰,这钱也得抠出来。
这个开口要钱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对日作战、对荷开战的想法,不能公开。
不能公开,那么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反对这个劳民伤财的计划。
造一堆无用的战舰,干什么呢?
最难的事,永远是内部,而非外部。
带着这个问题,刘钰找到了即将返京的父亲,希望在朝堂里昏睡多年的父亲帮忙看看,询问一下是否能行。
然而刘盛看都没看刘钰草拟的计划,反问道:“如果陛下没有兴建海军之心,为什么要让我镇抚这里呢?我是你老子,陛下让我前来,不正是因为有兴建之心吗?”
之前的交流中,刘盛已经知道皇帝敲打刘钰的事,他也不震惊,反倒觉得这样敲打一下是好事,证明陛下真的要重用了。
很多事刘钰没和父亲说,刘盛看的也没有那么深。
可如果只是问帝王心术、朝堂走向,这个刘盛看的可是远比刘钰明白的多。
他一语就道破了这件事的关键。
若是皇帝没有兴建海军的心思,是不可能把刘钰调到西域的同时,让他老子来督办这里的,怕的就是有人胡乱搞。
刘钰也想过这个问题,皱眉道:“父亲,兴建海军要花钱。花钱,陛下的内帑拿不出这么多钱的。”
刘盛一怔,这才接过那张奏疏看了看,看到一年一百二十万两军费的时候,自己也吓住了。
“这么多?”
扫过数目之后,这才注意到上面建立海军部的构想。
琢磨了一阵,说道:“国朝体制,其实只要陛下允了,总是可以办成的。”
“前朝张居正,自己不是说的很清楚吗?非相也,实摄也。这内阁也好、天佑殿也罢,权不是出自内阁和天佑殿本身,而是出自陛下。张居正很清楚,大明没有宰相,他能行事,不过是窃取了皇帝的权柄,实则靠的是摄政之权。”
“本朝也是一个样的。天佑殿是相吗?陛下大权在握,若是什么事都不管,躲到内宫去炼丹,那么天佑殿可以算相。”
“如今陛下连续亲征,本朝自太祖时候,又把武选司从兵政府中剥离、文选司从吏政府剥离升格为文谕院,你觉得天佑殿算是群相吗?其实所有的事,都在陛下的态度。”
“无非就是自太宗荆襄反击以来,本朝自比李唐,民间舆论又多因前朝耻辱,故而士人多有壮烈之气。这一点,在你和罗刹谈判后被人辱骂为国贼的时候,便应清楚。”
“可你再想想,若非是这样,就算天下舆论以长城为界,陛下若是有心北征,便不征了吗?无非就是担一个汉武的恶名罢了。”
一年一百二十万两,确实不少,可也不是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的范围。刘盛把朝中的情况很清晰地分析了一番,最终的结论其实就是一个。
皇帝说行,那就行。
皇帝说不行,那就不行。
廷议扯的再多,最多也就是皇帝挨着骂名。在骂名和海军之间权衡,只看皇帝选哪一个了。
海军部没有侵夺任何已有部门的权柄,而是一个完全新建的部门,这样阻力其实很小,唯独的问题就在于这每年的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刘钰自然也考虑过这个弯弯绕,问道:“那以父亲之见,这件事只要陛下许可,其实便可成?”
刘盛笑道:“我不知道你和陛下怎么说的,我也不问。但我知道一件事。海军虽强,舰船虽利,若无港口,不堪一击。只要在威海驻一支陆军,则海军始终是陛下的。”
“所以不用去考虑高鸟尽良弓藏之事,只要问一问你自己,这海军将来能给陛下带来每年百万两的收益吗?这就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