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石韬一样,万万没想到,他竟被大和尚找上了门。
大和尚开门见山,要他辅佐秦公。
若非极其忌惮这个和尚,醉酒的孙伏都真想抡起胡凳砸在那个秃脑袋上。
他毅智侯再落魄,也是跟过皇太子大单于的朝廷重将,是被河间王引为心腹的,更身为君子冢执秉,是大执法梧桐公主的左右手,现在让他给石韬当跟班,意思是臭鱼配烂虾吗?
然而不待大和尚说完方略,孙伏都就已经彻底醒了酒。
那和尚所言,是何其疯狂的谋划!
“大和尚或许没上过疆场,不太了解打仗这种事,再是神兵天降,终究是靠快马硬弓比刀子的,”
不同于石韬的一无所知,孙伏都提出了质疑,
“纵然登了岸,奔袭到建康城下,可是,大和尚调动的这些兵马,却不够司马白填牙缝。”
“毅智侯是担心打不过司马白?”
孙伏都并没有没有回答,只是嘿嘿冷笑了两声,随即又仰头大笑,似乎要笑尽心中悲辛。
大和尚毫不在意孙伏都的嘲笑,淡淡问了一句:“司马白若不去建康呢?”
孙伏都的笑声戛然而止,盯着和尚目不转睛,眼珠渐渐瞪圆,神情已从困惑变的惊艳。
“败军之将,甘为大和尚鹰犬!”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豪赌,可是他还有什么东西害怕输掉呢?!
一路奔袭剑指建康,孙伏都始终如履薄冰提心吊胆,终于到了城下,司马白果如大和尚所料,屯兵武昌,隔岸观火!
孙伏都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准确的说,他是跟对了人。
想来也该如此,司马白又不傻,这时候自然一动不如一静,必然打着战后出面收拾残局的主意。别说司马白,就是换做眼前这个不晓世事的白痴石韬,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然而,谁又能想到,明明可以轻易破城屠城,凶残无度的赵军却选择了招降?
只要招降了晋帝司马衍,司马白区区一个北归来人,无根无基,除了低头服软,哪来的大义名分收拾局面?
大和尚将人心算的更准!
有如此人物操盘全局,谁人堪为对手?司马白这个少年郎还嫌嫩了点!
“说来恐令诸位将军笑话,我仍有一事忧心。”石韬倒也不装老练,笑呵呵的同身边将帅叹道,“万一司马衍不降,咱们若强硬攻城,逼的他自尽了事,怕要误了既定方略啊。”
张浑回道:“汉人世族最识时务,咱们允了不碰他们家财,他们磕头谢恩由恐不及,一定会帮咱们好好劝劝司马衍的。”
其实除了不通兵事的石韬,任谁看来,司马氏出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无险可守,无兵可用,打不过又逃不掉,如此优厚纳降条件下,司马氏除了投降,还有的选吗?
毕竟从永嘉年间到现在,先后被俘虏了两个皇帝,司马氏还没干过玉石俱焚的出息事!
轰隆隆...
一记记闷雷砸下,雨却迟迟不落,建康城上上下下笼罩在亡国灭种的阴云里,从皇宫到街角,人心躁惧到了极点。
却唯独一个地方例外,禁卫大营,静如深渊。
禁卫大营偌大的帅厅里只有寥寥五个年轻将军,横七竖八靠在座椅上,懒懒散散,百无聊赖。
一个打着瞌睡,身上重甲雕满了金苜蓿。
一个修着指甲,双臂如猿,一看便是用弓好手。
一个稍微像样点,正擦着长剑。
竟还有人举着酒葫芦一口一口押酒的,明明相貌清秀却一脸凶煞,仿佛那葫芦里盛的不是酒而是血。
最奇的是第五人,双手捧着一册楚辞,沉陷书中。
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无忌将军,敢问一下,这字咋读?”读楚辞的年轻将军忽然起身,走到擦剑人的面前,指着册子上的一个字,恭敬问道。
“读做寡,”擦剑人瞅了一眼,“其曲弥高,其和弥寡,意思就是手段越高的人,能当他对手的人就越少。”
“深奥!”那人捧着册子频频点头,“但是没有对手,岂不少了乐趣?”
“哈哈,岳都统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擦剑人朝内厅方向努了努嘴,悄悄道,“殿下越发少笑,原因不正是缺了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