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间,朝廷就已经付不起宗室禄米,以丝绢、木料等实物折色糊弄,到了成祖年间,禄米本色再减,折色之外还有折钞,宝钞跟废纸差不多,实际上就等于是不给了,至弘治正德年间,国库空虚,禄米又被砍了一刀,到嘉靖年间南倭北虏猖獗、国事更为艰难,郡王以下皆三分本色、七分折钞,中尉以下四分本色、六分折钞,公主郡主什么的一概两分本色、八分折钞,就这还经常拖欠不给。”
“即便如此,万历初年本色宗禄依旧有七百多万石,占了大明田赋四分之一强,到天启年间推出限禄法,限定一宗宗禄总额、永不加禄。”
“大明两百余年,宗室人丁越来越多,朝廷给不起禄米,甚至因为国库空虚而经常拖欠、削减,宗室又受祖制所困无法从事他业,直到万历年间才准许参与科举,若是乖乖靠着禄米过活,早就活活饿死了!”
“但人不可能眼看着自己饿死!”吴成接话道:“想活命就只能想尽办法谋生,什么规章制度都成了一纸空文,走私、兼并、索贿无所不用其极,朝廷付不起宗禄,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放纵他们压榨地方、掏空大明的家底和民心。”
“正是如此!”宋献策拍掌一赞,继续说道:“这些宗室以血亲为纽带,依托藩王权势,形成一个个……朋党,以对抗朝廷和地方上的官绅豪门,为非作歹没有边界,只要是生钱的产业都要插一手,鱼肉百姓更是家常便饭,地方官吏若没有朝廷撑腰支持,根本控制不住他们。”
“可一群皇室宗亲,朝廷能支持到何种程度?像太祖、成祖那般管事的还约束一二,若是像万历皇帝那种不管事的,谁会费力不讨好去管束?万历初年张居正清荫,玉堞所载宗室人口不过一万五千余人,后万历皇帝怠政,至万历三十三年再统计,单是玉堞所载的宗室人口便膨胀十倍有余,其中有多少违法乱纪之人?”
“至天启年间魏阉当权,宗室和阉党合流,为祸地方更为剧烈,兼并之势愈加凶狠,当今万岁登基后诛杀魏阉,但这宗室之祸,却是彻底制无可制了。”
“这便是制度性腐败!”吴成耸耸肩:“藩王宗亲中并非没有良善清廉之人,朝廷也并非不知道宗室的问题,可宗室的问题根源在明太祖设置的宗室制度上,要解决宗室问题就得推翻明太祖的祖制,大明以孝治天下,这和自杀有什么分别?这样的后果皇帝承受不了、朝廷百官也承受不了,只能是不停的修修补补,糊弄一天算一天。”
“制度性腐败,这话说得好!”宋献策哈哈大笑着点点头,双眼放着光芒:“吴帅当知,腐败这东西,不会单纯只对外人,自家家族之中腐败起来更为容易,也更为酷烈!”
“当然,兔子不吃窝边草,若非贪无可贪、掠无可掠、法纪规矩崩解不在,一般人也不会对自家亲族下手……”宋献策冷笑几声,手指按在桌上:“巧了,如今的大明,就处在这样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