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奕凡笑道:“你又没回头,怎么看到的?难道有触角?”
安迪站住往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她又神游了会儿,“好吧,是我的幻觉。”
“什么幻觉,是你还没习惯我一直在你身边。来,进来。”包奕凡挽安迪进了她弟弟的房间。
却是真有人在安迪身后一闪而过。谢滨被值班领导分派一个任务,正好在院办与院领导接洽后出来。他本能地眼观四方,赶在安迪之前看到安迪与包奕凡从楼梯间走出来,他便本能地一闪隐藏起来,看安迪她们走进一个房间,他才尴尬地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他深呼吸几下,将心情平息,便立刻走安迪的反方向,从消防楼梯那种阴暗角落往下走。走出大楼,他舒一口气,与保安招呼一下,顺手摸出手机。可看到屏保便止步了。那是关雎尔的照片。
谢滨在保安的注视下,忍不住又往回走,再次拨打关雎尔的手机,依然是关机。可这会儿的关机提示似乎电击,击得谢滨一下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楼梯。他摸到刚才安迪进去的房间,深呼吸一下,伸手敲门。他想问问安迪见没见过关雎尔,关雎尔好不好。
包奕凡正拿着IPAD与弟弟玩得高兴,安迪来开门。安迪一看见谢滨,立刻脸上变色,倒退三步,直呼包奕凡的名字。
这一幕完全出乎谢滨的意料,他站在原地,看着包奕凡迅速跳起身与安迪汇合,他仔细观察安迪紧张的眼神,和包奕凡一闪而过的警惕,心中便疑问起来,为什么,以往安迪见他都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失态起来。他心中闪过许多联想:他原来身份证上的地址,似乎安迪曾对关雎尔提起过,如今她做贼心虚?
包奕凡不认识谢滨,见一个男人拿X光似的眼睛审视安迪,便问安迪:“他是谁?”
“关雎尔男友谢滨,刑警。”安迪将脸埋进包奕凡肩头,不去看他。
包奕凡便对谢滨道:“对不起,谢先生,有公务还是私事?”
谢滨看着安迪的背影,字斟句酌地道:“对不起,打搅了。再见。”他将问题压回心里,默默转身离去。
安迪等谢滨脚步声离去,紧张地对包奕凡耳语:“他跟踪我,果然有人跟踪我,不是幻觉。”
“好消息是,你没幻觉。但是他为什么跟踪你?公务还是私活?”
“如果是公务倒是好了。一定是私活,我问问小关是不是与他说了什么。”安迪拨打关雎尔的手机,毫无疑问是拨不通。“糟糕,小关一向不关机,难道两个人闹分手了?”
“分手会怎么样?他迁怒于你?”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分的手。但小曲曾经很多事地去他老家调查他背景,调查回来只对我说了,可又对关雎尔欲说还休地提起几下,闹得小关很狐疑。昨天小曲又引导小关父母怀疑谢滨。但愿不是因为这个两人分的手。但愿小关没把我招供出来。可是,谢滨刚才走的时候说的话似乎很有敌意。你感觉呢?还有,他跟踪我,本身已经说明来者不善。怎么办,怎么办?”
弟弟却喊起来:“安迪,安迪,给我玩游戏。”
包奕凡叹息,“你真不擅长掩饰,你刚才那一惊一乍,即使人家只是路过打个招呼,此刻也不得不怀疑你有可能背后捅刀子了。你继续玩,我去会会他。”
可是,包奕凡追出大楼,却见谢滨已经上了警车离开。回头,见安迪跟了出来。
“他会不会查出我的来历?他会不会揭穿我?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要死了。”
“别怕,我来处理。即使他查到也没什么,我看完全不影响你,你不用担心。但我会阻止他。这种人,最逃不过组织约束。别怕,别怕,我知道你,对这件事,我们必须斩草除根。我有办法。”
“真的?”
“百分百把握。”
安迪松了一口气。看看胸有成竹的包奕凡,她更没来由地放心。
回到22楼,跟樊胜美一打听,果然关雎尔现在已与父母在一起,而不见谢滨。安迪倒反而放心了,知道缘由,便可以采取措施。
周一的清晨,一向是最痛苦的时段。安迪与包奕凡清早相携出门锻炼,意外看见2202门口两张地铺已经空了一张,只有邱母还沉沉熟睡。两人看看另一张凌乱的地铺,悄没声地掩入电梯。
进了电梯,安迪才道:“小樊这个人,最初可能会被人误会,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你们邻居几个都挺好,不过可能也是因为你这么好,大家也同样对待你。”
“我的好不如小樊的好。比如我的所有物量化一下有一万,她大概只有十。同样是帮小邱,我提供一的帮助,小樊同样也是提供一的帮助,但这个一占她所有物的比重就是十分之一,下决心就非常不易。对我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她要是能不那么被动,但主动挑担,或者勇于说不,前途就不一样了。”
安迪给个白眼,“职业病,看人总像招聘人。”
两人走出大楼,却见失踪的邱父正站在大楼外跳脚。一看见他们就道:“哎呀,可等到熟人了,忘了你们这儿出门要带卡。”
包奕凡代劳,送邱父进楼,“这么做出去……噢,买这么多包子?”
“是啊,白住,不能白吃啊。嘿嘿。你来一个?还滚烫着呢。”
包奕凡连忙推却,“刚准备去锻炼,不能吃,谢谢哈。”
包奕凡送邱父坐上电梯出来,对邱父这样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一会儿似乎很通人情,一会儿又似乎很不通人情,怎么回事。安迪却是闷笑,不知等会儿2202的樊胜美和关雎尔怎么面对看似加了许多增白剂和淋巴肉的雪白肉包子。尤其是关雎尔,这个看似平和,实则非常挑剔的姑娘。
邱父在22楼来去如风,在他的地铺上放下肉包子,拿薄被子捂好,便又悄悄离开了。很快,邱父出现在海市的公交车地铁等处,在地铁的洗手间里洗把脸,上个厕所,便直奔应勤所在的医院。
与22楼不同,清晨的医院早已人声鼎沸,蹒跚的病人在散步,陪护的人与护士在穿梭忙碌,谁都没觉得邱父有多特殊。但当邱父出现在应勤的病房,一起陪在医院过夜的应家父母都惊了。应父奇道:“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钟点……”
邱父憨厚地搓手道:“小应今天出院,大事情。我怕你们又要照顾小应,又要拿行李,忙不过来。也不知道医生什么时候放人,早点儿来准没错。吃了没?听我们莹莹说,医院吃饭挺早。”
“呵,吃了,吃了,请坐。哎呀,大哥你这样客气,让我们怎么说得过去啊。今天还礼拜一,害你上班上不成。”
“没事,请一天假,搬完这边,连夜赶火车回去来得及上明天的班。小应,怎么样了啊,好点儿没有?”
应勤兴奋地笑道:“好很多了,刚刚已经在走廊上可以随便走路,步速很快。楼梯也走了,不用扶手也行。回去就可以上班,没问题。尤其休息几天后脑子更好用,昨天还帮同事解决几个问题,等于已经上班了。小邱呢,小邱是不是晚一步来?”
“好,好,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得比眨眼还快。莹莹没来,今天出院要扛扛背背的,莹莹来也帮不上忙,反而要别人照顾她,我让她还是别来了。唉,恢复得好,恢复得好啊,老天保佑。”
“我都等不及回家了,医生怎么还不来查房,平常这个时间早来了。小邱高兴吗?”
邱父被问个措手不及,为什么这么问?他顺口道:“高兴,当然高兴,你恢复得到,大家都高兴。”
说话间,应父亲自斟来茶水,应母给邱父递上苹果,应父更道:“大哥,看着孩子们总算平安,心里真是比什么都高兴。等下回到家里,我们炒几个菜,喝几杯,你别急着赶回家去。上班什么时候不能上呢。”
邱父看着应家三张笑脸,一时有些恍惚。
邱母起床,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拢起,便利落地整理床铺。她完全是不厌其烦地跳出自己的被窝,先整理邱父腾出来的地铺。一揭被子,一眼便看见被子里裹着的一袋包子。邱母顿时皱起眉头,低声“哦哟”了好几声,忙将被子一角揭起,露出一角硬纸板,将包子放硬纸板上。又闻闻被子的味道,看看周围一无所有的干净环境,只得叹一声,将被子翻个面叠好,让熏臭的一面朝上透气。
邱母才刚转移到自己那张地铺,2202的门轻轻开了,樊胜美笑容可掬地走出来。邱母忙笑道:“你也起来了?”
樊胜美轻轻“嘘”一声,指指小黑屋的门,示意邱母低声。她自己也走出来离得近了,才道:“小邱还没起来,您先用洗手间吧,我去楼下。”
“哎呀,怎么好意思啊,你用这个,你大闺女家的不好去外面公共厕所,我去,我去。”
“不是公共厕所,是隔壁安迪保姆住的房子,就在这间屋下面3楼。我去啦。”
“真富,保姆都有大房子住,她家男人真会挣钱,有福气。”
樊胜美一笑,没有解释。等樊胜美一走,邱母飞奔进去,将还睡得呼呼响的女儿从地铺揪起,“莹莹,知道你爸去哪儿了吗?门口放着肉包子,看样子他有什么事出去,你知道是什么事?”
邱莹莹闭着眼睛乱晃,还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邱母只得使出杀手锏,“会不会去医院找应家?小应今天出院。”
邱莹莹一听就睁开了眼睛,但也耷拉下了眼睛。“爸爸不是逼我放弃了吗?怎么还会去找他们?我也不知道爸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又不让我问,也不让我联系应勤。”
邱母道:“唉,知道问你也是白问。等你爸回来吧,你爸总有办法。快,赶紧趁厕所没人,你去洗脸刷牙。灶台有肉包子,你爸买来的,等下招呼小樊他们一起吃。”
邱莹莹撇嘴,“他们才不吃路边买的肉包子呢,嫌地沟油,嫌增白面粉,嫌肉不好。我也不吃的。”
“啐,还穷讲究,你不招呼,我招呼。”
樊胜美携化妆包洗漱了上来,正好见关雎尔眯缝着眼睛飘出来。她刚想对关雎尔说话,邱母立刻手抓两只肉包子递给樊胜美,抢在前面道:“小樊,吃包子,还热的。”
樊胜美猝不及防,连忙也伸出手指抓了两只包子,又连忙笑道:“谢谢阿姨,真过意不去,让你这么早出去买包子。”
关雎尔朦胧中见樊胜美对她使眼色,连忙跟过去,但被邱母递上的包子挡住。她看看包子,没接,“谢谢阿姨,可我还没洗手。”她猛然发现邱母也还没洗脸,那么抓着两只包子的手……。樊胜美进屋放下东西,一把接了给关雎尔的包子,笑道:“我手干净,替你接了,谢谢阿姨。小关过来,跟你说件事。”两人进屋,樊胜美关上门道:“昨天安迪找你,让我看见你转告一声,希望你早上与她一起上班,她有事找你。”
关雎尔看着这闭门密谈的架势,惊了,“什么重要事?”
“我不知道,可看上去安迪挺严肃的,特意问起小谢跟你现在的关系。我想她不是个八卦的人,这么特意问起,一定有缘故,你如果方便主动找她一下吧。现在别去,包总还在。”
关雎尔眼睛直了,“我……安迪就是问我,我也回答不上来啊。”
樊胜美抓起包子还给关雎尔,“回头无论如何带着出门,别扔在寝室里。”
关雎尔双手捧起包子,犹豫了下,“樊姐,帮我发个短信给安迪,说我等她一起上班。我现在不想开机。”
“行。去吧,我化妆。”
关雎尔看着樊胜美微笑的脸,忽然贴上去,脸埋在樊胜美肩上,闷了会儿,才抬脸道:“我想,我是不适应恋爱了,人们描述恋爱有多美多好,可我一恋爱就想到结婚婚后生活,还怎么美好得起来啊。”
樊胜美拍拍关雎尔,“别这么快下结论。既然你知道症结所在,不去想结婚,单纯地享受恋爱不就得了?”
“不可能啊,从来就抱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怎么可能不去想。唉,樊姐你化妆,可别害你迟到。”
樊胜美看着关雎尔双手怪异地捧着两只肉包子开门,却迎来邱莹莹哀怨地站门口。“你们现在说话都不让我参与了,这才几天啊。”
关雎尔无言以对,也懒得对,侧着身从邱莹莹身边走过。樊胜美坐下,飞快化妆梳头,顺便道:“你最近也纠结,等你忙完这阵子,做个完美了结,我们再好好坐下来喝茶聊天。”
邱莹莹看看妈妈进去后紧闭的洗手间门,小声道:“我等爸爸离开后,好好找应勤谈谈。现在嘛,只能胳膊拗不过大腿,让爸爸发挥了。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爸呢。”
樊胜美这下也无言以对了。她赶紧化好妆,拎着两只包子匆匆出门。邱母看见,得意地对女儿道:“你看,谁说她不吃包子。”
邱莹莹笑道:“走着瞧,肯定扔在门口垃圾桶里。不信我们下去翻垃圾桶。”
关雎尔看着自己案头的包子,顿时进退两难。她想了想,大声问邱莹莹:“你还不去上班吗?”
话音才落,小黑屋里传来一声怒吼:“苦逼,说话不懂小声点?又不是菜市场鸡鸭摊。”
谁都想不到,竟是一向最文明的关雎尔给挨骂了。关雎尔气得脸色通红,可又理亏。邱莹莹见状连忙小跑过来,轻声道:“应勤今天出院,我想看看再说。”
关雎尔道:“不管你们未来怎么样,工作可别丢,安身立命之本呢。我一个表姐没工作,一直被婆家瞧不起。等我们替她找到工作上了班,婆家脸色忽然变好。”
“啊!”邱莹莹一下被戳中心脏,呆在当地。愣了会儿,她闷声不响转身出去,猛翻行李,找上班用的包。她妈妈赶过来问为什么,邱莹莹焦虑地道:“上班去。再不去工作得丢了。找工作这件事真是太可怕了,不想再来一次。”
关雎尔收拾完自己,便直接下楼找安迪的车子,等在旁边。过没多久,便见安迪与包奕凡一起出来,那身体语言一看就是热恋的爱人。两人见到关雎尔便笑眯眯分开了点儿,包奕凡道:“这件事我今天就解决好,你放心。晚上见。”他亲了下安迪的额头,走向另一辆车。关雎尔看着,不禁联想到自己。
安迪笑眯眯地看着包奕凡的背影,走向自己车子,差点儿撞到关雎尔了,才道:“他穿西装更好看。”
关雎尔一下意识到,安迪正享受爱情。连安迪这个事事搜尽变量的人都能爱,她又怎么会爱无能?关雎尔还没发完愣,安迪已经恢复正常,对关雎尔正色道:“小关,跟你谈件严肃的事。我们进车里谈。”
关雎尔忙坐进车里,忐忑地等安迪也进来,“什么事吗?”
“谢滨跟踪我,昨天。”安迪说得很干脆,很直接,“阻止跟踪的事,我自己做。但我必须从源头上阻止谢滨再产生类似念头,需要你的帮助。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跟踪我。第一,公事,但我觉得这个概率非常低,低到不可能;二,私事,与你有关。你帮我想想,他为什么跟踪我。”
安迪说完,照往常对答节奏,却没等到回复。她只得在出车库前放慢车速,看向关雎尔,却见关雎尔一脸目瞪口呆,完全没有答复的可能。安迪只得郁闷地呶呶嘴,一踩油门冲出车库。很不幸,一眼就看到大门边的谢滨。她不禁爆了一句,“谢滨在等你还是等我?”
被跟踪一词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关雎尔看向窗外,果然见谢滨就在门边看着她们这辆车。但谢滨并未伸手阻拦的意思,关雎尔也没有叫停,安迪则是斜睨着谢滨,车速缓缓地从谢滨眼前经过。
关雎尔自言自语:“他不会,不会做出跟踪的事来。”
安迪完全不理会关雎尔的否定,以工作时的独裁独断坚决地道:“问题‘为什么跟踪我’,你可以理解为‘他为什么对我有强烈情绪’,以至于必须动用跟踪来威胁我。我跟他无接触,除了帮你圆谎说你不在2202那次得罪过他,但这还不至于让他跟踪我。请你帮我回忆,你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我,提起的那些话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不会,他不会这么做。”可关雎尔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安迪坚决的提示,开始回忆有没有在谢滨面前提起过安迪。
安迪不搭腔,默默开车,不打断关雎尔的回忆。
关雎尔的回忆很痛苦,她原本并不想去回想,尤其是前天的对话。可安迪的提示仿佛是强迫性的,逼得她非清晰地回忆不可。她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谨慎地道:“平时我都是说你有多么天才,对我有多照顾。”
“这一条对你不构成威胁,对他不构成威胁,对你们的关系也不构成威胁。下一条。”
关雎尔皱眉轻道:“安迪,请相信,我一直很喜欢你尊敬你,绝无陷害你的可能。”
“呃?我没这个意思,哦,我急躁了点,对不起,我一向不擅长克制,对不起。但请你务必顺着构成威胁这条线索回忆。谢谢。我很烦,我不愿被跟踪,我非常担心身后有眼睛的状况,我必须杜绝一切可能。请你谅解。”
“还有一次提到你,就前天,他说起他过去身份证上的地址,我说小曲也提到过,还有你阻止小曲。这条应该也不构成威胁。”
“就这条。既然已经弄清楚始末,我会应对。”
“这条并不严重啊。”
“这条致命。”
关雎尔太信赖安迪,相信安迪的判断不假,于是立刻联想到谢滨说到原身份证地址时的各种小动作,以及她当时也意识到那解释是多虎头蛇尾。而曲筱绡在她面前的种种欲说还休却分外明晰起来。“安迪,请告诉我为什么致命。”
“不。”
关雎尔看着安迪,只会无语。心中无数疑团,所有她早上之前还不愿多想的,刻意回避的,试图无视的,悉数涌入,她开始不得不分析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