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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坐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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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风笑道:“师太怎地没来由生这气?令狐师侄为了要救令高足,这才跟田伯光这般胡说八道,花言巧语,你怎地信以为真了?”定逸一怔,道:“你说他是为了救仪琳?”刘正风道:“我是这么猜想。仪琳师侄,你说是不是?”

仪琳低头道:“令狐师兄是好人,就是……就是说话太过粗俗无礼。师父生气,我不敢往下说了!”定逸喝道:“你说出来!一字不漏的说出来。我要知道他到底安的是好心,还是歹意。这家伙倘若是个无赖浪子,便算死了,我也要跟岳老儿算帐。”仪琳嗫嚅了几句,不敢往下说。定逸道:“说啊,不许为他忌讳,是好是歹,难道咱们还分辨不出?”

仪琳道:“是!令狐师兄又道:‘田兄,咱们学武之人,一生都在刀尖上讨生活,虽然武艺高强的占便宜,但归根结底,终究是在碰运气,你说是不是?遇到武功差不多的对手,生死存亡,便讲运道了。别说这小尼姑瘦得小鸡也似的,提起来没三两重,就算真是天仙下凡,我令狐冲正眼也不瞧她。一个人毕竟性命要紧,重色轻友固然不对,重色轻生,那更是大傻瓜一个。这小尼姑啊,万万碰她不得。’

“田伯光笑道:‘令狐兄,我只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子,怎么一提到尼姑,便偏有这许多忌讳?’令狐师兄道:‘嘿,我一生见了尼姑之后,倒的霉实在太多,可不由得我不信。你想,昨天晚上我还是好端端的,连这小尼姑的面也没见到,只不过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就给你在身上砍了三刀,险些儿丧了性命。这不算倒霉,什么才是倒霉?’田伯光哈哈大笑,道:‘这倒说得是。’

“令狐师兄道:‘田兄,我不跟尼姑说话,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喝酒便喝个痛快,你叫这小尼姑滚蛋罢!我良言相劝,你只消碰她一碰,你就交上了华盖运,以后在江湖上到处都碰钉子,除非你自己出家去做和尚。这“天下三毒”,你怎不远而避之?’

“田伯光问道:‘什么是“天下三毒”?’令狐师兄脸上现出诧异之色,说道:‘田兄多在江湖上行走,见识广博,怎地连天下三毒都不知?常言道得好:“尼姑砒霜青竹蛇,有胆无胆莫碰他!”这尼姑是一毒,砒霜又是一毒,青竹蛇又是一毒。天下三毒之中,又以尼姑居首。咱们五岳剑派中的男弟子们,那是常常挂在口上说的。’”

定逸大怒,伸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破口骂道:“放他娘的狗臭……”到得最后关头,这个“屁”字终于忍住了不说。劳德诺吃过她的苦头,本来就远远的避在一旁,见她满脸胀得通红,又退开一步。

刘正风叹道:“令狐师侄虽是一番好意,但如此信口开河,也未免过份了些。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跟田伯光这等大恶徒打交道,若非说得像煞有介事,可也真不易骗得他相信。”仪琳问道:“刘师叔,你说那些言语,都是令狐师兄故意捏造出来骗那姓田的?”

刘正风道:“自然是了。五岳剑派之中,那有这等既无聊、又无礼的说话?再过一日,便是刘某金盆洗手的大日子,我说什么也要图个吉利,倘若大夥儿对贵派真有什么顾忌,刘某怎肯恭恭敬敬的邀请定逸师太和众位贤侄光临舍下?”

定逸听了这几句话,脸色略和,哼了一声,骂道:“令狐冲这小子一张臭嘴,不知是那个缺德之人调教出来的。”言下之意,自是将令狐冲的师父华山掌门也给骂上了。

刘正风道:“师太不须着恼。田伯光那厮,武功是很厉害的。令狐师侄斗他不过,眼见仪琳贤侄身处极大危难,只好编造些言语出来,盼能骗得这恶贼放过了她。想那田伯光走遍天下,见多识广,岂能轻易受骗?世俗之人无知,对出家的师太们有些偏见,也是实情,令狐师侄便乘机而下说词了。咱们身在江湖,行事说话,有时免不了要从权。令狐师侄若不是看重恒山派,华山派自岳先生而下,若不都是心中敬重佩服三位师太,他又怎肯如此尽心竭力的相救贵派弟子?”定逸点了点头,道:“多承刘三爷美言。”转头向仪琳道:“田伯光就因此而放了你?”

仪琳摇头道:“没有。令狐师兄又说:‘田兄,你虽轻功独步天下,但要是交上了倒霉的华盖运,轻功再高,也逃不了。’田伯光一时好似拿不定主意,向我瞧了两眼,摇头说道:‘我田伯光独往独来,横行天下,那里能顾忌得这么多?这小尼姑嘛,反正咱们见也见到了,且让她在这里陪着便是。’

“就在这时,邻桌上有个青年男子突然拔出长剑,抢到田伯光面前,喝道:‘你……你就是田伯光吗?’田伯光道:‘怎样?’那年轻人道:‘杀了你这淫贼!武林中人人都要杀你而甘心,你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挺剑向田伯光刺去。看他剑招,是泰山派的剑法,就是这一位师兄。”说着手指躺在门板上的那具尸身。

天门道人点头道:“迟百城这孩子,很好,很好!”仪琳继续道:“田伯光身子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柄单刀,笑道:‘坐下,坐下!喝酒,喝酒!’将单刀还入刀鞘。那位泰山派的师兄,却不知如何胸口已中了他一刀,鲜血直冒,他眼睛瞪着田伯光,身子摇晃了几下,倒向楼板。”

她目光转向天松道人,说道:“这位泰山派的师伯,纵身抢到田伯光面前,连声猛喝,出剑疾攻。这位师伯的剑招自是十分了得,但田伯光仍不站起身,坐在椅中,拔刀招架。这位师伯攻了二三十剑,田伯光挡了二三十招,一直坐着,没站起身来。”

天门道人黑着脸,眼光瞧向躺在门板上的师弟,问道:“师弟,这恶贼的武功当真如此了得?”天松道人一声长叹,缓缓转开了头。

仪琳续道:“那时候令狐师兄便拔剑向田伯光疾刺。田伯光回刀挡开,站起身来。”

定逸道:“这可不对了。天松道长接连刺他二三十剑,他都不用起身,令狐冲只刺他一剑,田伯光便须站起来。令狐冲的武功又怎能高得过天松道长?”

仪琳道:“那田伯光是有道理的。他说:‘令狐兄,我当你是朋友,你出兵刃攻我,我如仍然坐着不动,那就是瞧你不起。我武功虽比你高,心中却敬你为人,因此不论胜败,都须起身招架。对付这牛……牛鼻……却又不同。’令狐师兄哼了一声,道:‘承你青眼,令狐冲脸上贴金。’嗤嗤嗤向他连攻三剑。师父,这三剑去势凌厉得很,剑光将田伯光的上盘尽数笼罩住了……”

定逸点头道:“这是岳老儿的得意之作,叫什么‘太岳三青峰’,据说是第二剑比第一剑的劲道狠,第三剑又胜过了第二剑。那田伯光如何拆解?”

仪琳道:“田伯光接一招,退一步,连退三步,喝采道:‘好剑法!’转头向天松师伯道:‘牛鼻子,你为什么不上来夹攻?’令狐师兄一出剑,天松师伯便即退开,站在一旁。天松师伯冷冷的道:‘我是泰山派的正人君子,岂肯与淫邪之人联手?’我忍不住了,说道:‘你莫冤枉了这位令狐师兄,他是好人!’天松师伯冷笑道:‘他是好人?嘿嘿,他是和田伯光同流合污的大大好人!’突然之间,天松师伯‘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按住了胸口,脸上神色十分古怪。田伯光还刀入鞘,说道:‘坐下,坐下!喝酒,喝酒!’

“我见天松师伯双手指缝中不绝的渗出鲜血。不知田伯光使了什么奇妙的刀法,我全没见到他伸臂挥手,天松师伯胸口已然中刀,这一刀当真快极。我吓得只叫:‘别……别杀他!’田伯光笑道:‘小美人说不杀,我就不杀!’天松师伯按住伤口,冲下了楼梯。令狐师兄起身想追下去相救。田伯光拉住他,说道:‘令狐兄,这牛鼻子骄傲得紧,宁死不会要你相帮,何苦自讨没趣?’令狐师兄苦笑着摇头,喝了两碗酒。师父,那时我想,咱们佛门五大戒,第五戒酒,令狐师兄虽不是佛门弟子,可是喝酒这么喝个不停,终究不好。不过弟子自然不敢跟他说话,怕他骂我‘一见尼姑’什么的。”

定逸道:“令狐冲这些疯话,以后不可再提。”仪琳道:“是。”定逸道:“后来怎样?”

仪琳道:“田伯光说:‘这牛鼻子武功不错,我这刀砍得不算慢,他竟能及时缩了三寸,这一刀没砍死他。泰山派的玩艺倒还有两下子。令狐兄,这牛鼻子不死,今后你麻烦可就多了。刚才我存心要杀了他,免你后患,可惜这刀砍他不死。’

“令狐师兄笑道:‘我一生之中,麻烦天天都有,管他娘的,喝酒,喝酒。田兄,你这一刀如砍向我胸口,我武功不及天松师伯,那便避不了。’田伯光笑道:‘刚才我出刀之时,确是手下留了情,那是报答你昨晚在山洞中不杀我的情谊。’我听了好生奇怪,如此说来,昨晚山洞中两人相斗,倒还是令狐师兄占了上风,饶了他性命。”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都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均觉令狐冲不该和这万恶淫贼拉交情。

仪琳续道:“令狐师兄道:‘昨晚山洞之中,在下已尽全力,艺不如人,如何敢说剑下留情?’田伯光哈哈一笑,说道:‘当时你和这小尼姑躲在山洞之中,这小尼姑发出声息,给我查觉,可是你却屏住呼吸,我万万料不到另外有人窥伺在侧。我拉住了这小尼姑,立时便要破了她的清规戒律。你只消等得片刻,待我魂飞天外、心无旁骛之时,一剑刺出,定可取了我的性命。令狐兄,你又不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其间的轻重关节,岂有不知?我知你是堂堂丈夫,不愿施此暗算,因此那一剑嘛,嘿嘿,只是在我肩头轻轻这么一刺。’

“令狐师兄道:‘我如多待得片刻,这小尼姑岂非受了你的污辱?我跟你说,我虽然见了尼姑便生气,但恒山派总是五岳剑派之一。你欺到我们头上来,那可容你不得。’田伯光笑道:‘话虽如此,然而你这一剑若再向前送得三四寸,我一条胳臂就此废了,干么你这一剑刺中我后,却又缩回?’令狐师兄道:‘我是华山弟子,岂能暗箭伤人?你先在我肩头砍一刀,我便在你肩头还了一剑,大家扯个直,再来交手,堂堂正正,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田伯光哈哈大笑,道:‘好,我交了你这个朋友,来来来,喝一碗。’

“令狐师兄道:‘武功我不如你,酒量却是你不如我。’田伯光道:‘酒量不如你吗?那也未见得,咱们便来比上一比。来,大家先喝十大碗再说。’令狐师兄皱眉道:‘田兄,我只道你也是个不占人便宜的好汉,这才跟你赌酒,那知大谬不然,令我好生失望。’田伯光斜眼看他,问道:‘我又如何占你便宜了?’令狐师兄道:‘你明知我讨厌尼姑,一见尼姑便周身不舒服,胃口大倒,如何还能跟你赌酒?’

“田伯光又大笑起来,说道:‘令狐兄,我知你千方百计,只是要救这小尼姑,可是我田伯光爱色如命,既看上了这千娇百媚的小尼姑,说什么也不放她走。你要我放她,唯有一个条件。’令狐师兄道:‘好,你说出来罢,上刀山,下油锅,我令狐冲认命了,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田伯光笑嘻嘻的斟满了两碗酒,道:‘你喝了这碗酒,我跟你说。’令狐师兄端起酒碗,一口喝乾,道:‘乾!’田伯光也喝了那碗酒,笑道:‘令狐兄,在下既当你是朋友,就当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朋友妻,不可戏。你若答应娶这小尼姑……小尼姑……’”

她说到这里,双颊晕红如火,目光下垂,声音越说越小,到后来已细不可闻。

定逸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胡说八道,越说越下流了。后来怎样?”

仪琳细声道:“那田伯光口出胡言,笑嘻嘻的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娶她……娶她为妻,我即刻放她,还向她作揖赔罪,除此之外,万万不能。’

“令狐师兄呸的一声,道:‘你要我倒足一世霉么?此事再也休提。’田伯光那厮又胡说了一大篇,说什么留起头发,就不是尼姑,还有许多教人说不出口的疯话,我掩住耳朵,不去听他。令狐师兄道:‘住嘴!你再开这等无聊玩笑,令狐冲当场给你气死,那还有性命来跟你拚酒?你不放她,咱们便来决一死战。’田伯光笑道:‘讲打,你是打我不过的!’令狐师兄道:‘站着打,我不是你对手。坐着打,你便不是我对手。’”

众人先前听仪琳述说,田伯光坐在椅上一直没站起身,却挡架了泰山派好手天松道人二三十招凌厉的攻势,则他善于坐斗,可想而知,令狐冲说“站着打,我不是你对手;坐着打,你不是我对手”这句话,自是为了故意激恼他而说。何三七点头道:“遇上了这等恶徒淫贼,先将他激得暴跳如雷,然后乘机下手,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仪琳续道:“田伯光听了,也不生气,只笑嘻嘻的道:‘令狐兄,田伯光佩服的,是你的豪气胆识,可不是你的武功。’令狐师兄道:‘令狐冲佩服你的,乃是你站着打的快刀,却不是坐着打的刀法。’田伯光道:‘你这个可不知道了,我少年之时,腿上得过寒疾,有两年时光我坐着练习刀法,坐着打正是我拿手好戏。适才我和那泰山派的牛……牛……道人拆招,倒不是轻视于他,只是我坐着使刀使得惯了,也就懒得站将起来。令狐兄,这一门功夫你是不如我的。’令狐师兄道:‘田兄,你这个可不知道了。你不过少年之时为了腿患寒疾,坐着练了两年刀法,时候再多,也不过两年。我别的功夫不如你,这坐着使剑,却比你强。我天天坐着练剑。’”

众人听到这里,目光都向劳德诺瞧去,均想:“可不知华山派武功之中,有没这样一项坐着练剑的法门?”劳德诺摇头道:“大师哥骗他的,敝派没这一门功夫。”

仪琳道:“田伯光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当真有这回事?在下这可是孤陋寡闻了,倒想见识见识华山派的坐……坐……什么剑法啊?’令狐师兄笑道:‘这些剑法不是我恩师所授,是我自己创出来的。’田伯光一听,登时脸色一变,道:‘原来如此,令狐兄大才,令人好生佩服。’”

众人均知田伯光何以动容。武学之中,要新创一路拳法剑法,当真谈何容易,若非武功既高,又有过人的才智学识,决难别开蹊径,另创新招。像华山派这等开山立派数百年的名门大派,武功的一招一式无不经过千锤百炼,要将其中一招稍加变易,也已极难,何况另创一路剑法?劳德诺心想:“原来大师哥暗中创了一套剑法,怎地不跟师父说?”

只听仪琳续道:“当时令狐师兄嘻嘻一笑,说道:‘这路剑法臭气冲天,有什么值得佩服之处?’田伯光大感诧异,问道:‘怎地臭气冲天?’我也好生奇怪,剑法最多是不高明,那会有什么臭气?令狐师兄道:‘不瞒田兄说,我每天早晨出恭,坐在茅厕之中,到处苍蝇飞来飞去,好生讨厌,于是我便提起剑来击刺苍蝇,初时刺之不中,久而久之,熟能生巧,出剑便刺到苍蝇,渐渐意与神会,从这些击刺苍蝇的剑招之中,悟出一套剑法来。使这套剑法之时,一直坐着出恭,岂不是臭气有点难闻么?’“他说到这里,我忍不住便笑了出来,这位令狐师兄真滑稽,天下那有这样练剑的。田伯光听了,却脸色铁青,怒道:‘令狐兄,我当你是个朋友,你出此言,未免欺人太什,你当我田伯光是茅厕中的苍蝇,是不是?好,我便领教领教你这路……你这路……’”

众人听到这话都暗暗点头,均知高手比武,倘若心意浮躁,可说已先自输了三成,令狐冲这些言语显然意在激怒对方,现下田伯光终于发怒,那是第一步已中计了。

定逸道:“很好!后来怎样?”

仪琳道:“令狐师兄笑嘻嘻的道:‘在下练这路剑法,不过是为了好玩,绝无与人争胜拚斗之意。田兄千万不可误会,小弟决不敢将你当作是茅厕里的苍蝇。’我忍不住又笑了一声。田伯光更加恼怒,抽出单刀,放在桌上,说道:‘好,咱们便大家坐着,比上一比。’我见到他眼中露出凶光,很是害怕,他显然已动杀机,要将令狐师兄杀了。

“令狐师兄笑道:‘坐着使刀使剑,你没我功夫深,你是比不过我的。令狐冲今日新交了田兄这个朋友,又何必伤了两家和气?再说,令狐冲堂堂丈夫,不肯在自己最擅胜场的功夫上占朋友便宜。’田伯光道:‘这是田伯光自甘情愿,不能说是你占了我便宜。’令狐师兄道:‘如此说来,田兄一定要比?’田伯光道:‘一定要比!’令狐师兄道:‘一定要坐着比!’田伯光道:‘对了,一定要坐着比!’令狐师兄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得订下一个规条,胜败未决之时,那一个先站了起来,便算输!’田伯光道:‘不错!胜败未决之时,那一个先站起身,便算输了。’

“令狐师兄又问:‘输了的便怎样?’田伯光道:‘你说如何便如何。’令狐师兄道:‘待我想一想。有了,第一,比输之人,今后见到这个小尼姑,不得再有任何无礼的言语行动,一见到她,便得上前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说道:“小师父,弟子田伯光拜见。”’田伯光道:‘呸!你怎知定是我输?要是你输呢?’令狐师兄道:‘我也一样,是谁输了,谁便得改投恒山派门下,做定逸老师太的徒孙,做这小尼姑的徒弟。’师父,你想令狐师兄说得滑稽不滑稽?他二人比武,怎地输了要改投恒山派门下?我又怎能收他们做徒弟?”

她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一直愁容不展,此刻微现笑靥,更增秀色。

定逸道:“这些江湖上的粗鲁汉子,什么话都说得出,你又怎地当真了?这令狐冲存心是在激怒田伯光。”她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微闭双目,思索令狐冲用什么法子能够取胜,倘若他比武败了,又如何自食其言?想了一会,知道自己的智力跟这些无赖流氓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不必徒伤脑筋,便问:“那田伯光却又怎样回答?”

仪琳道:“田伯光见令狐师兄说得这般有恃无恐,脸现迟疑之色,我料他有些担心了,大概在想:莫非令狐冲坐着使剑,真有过人之长?令狐师兄又激他:‘倘若你决意不肯改投恒山派门下,咱们也不用比了。’田伯光怒道:‘胡说八道!好,就是这样, 输了的拜这小尼姑为师!’我道:‘我可不能收你们做徒弟,我功夫不配,再说,我师父也不许。我恒山派不论出家人、在家人,个个都是女子,怎能够……怎能够……’

“令狐师兄将手一挥,说道:‘我和田兄商量定的,你不收也得收,那由得你作主?’他转头向田伯光道:‘第二,输了之人,就得举刀一挥,自己做了太监。’师父,不知道什么是举刀一挥,自己做了太监?”

她这么一问,众人都笑了起来。定逸也忍不住好笑,严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那些流氓的粗话,好孩子,你不懂就不用问,没什么好事。”

仪琳道:“噢,原来是粗话。我本来想有皇帝就有太监,没什么了不起。田伯光听了这话后,斜眼向着令狐师兄问道:‘令狐兄,你当真有必胜的把握?’令狐师兄道:‘这个自然!站着打,我令狐冲在普天下武林之中,排名第八十九;坐着打,排名第二!’田伯光什是好奇,问道:‘你第二?第一是谁?’令狐师兄道:‘那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众人听她提到“魔教教主东方不败”八字,脸色都为之一变。

仪琳察觉到众人神色突然间大变,既感诧异,又有些害怕,深恐自己说错了话,问道:“师父,这话不对么?”定逸道:“你别提这人的名字。田伯光却怎么说?”

仪琳道:“田伯光点点头,道:‘你说东方教主第一,我没异言,可是阁下自居排名第二,未免有些自吹自擂。难道你还胜得过尊师岳先生?’令狐师兄道:‘我是说坐着打啊。站着打,我师父排名第八,我是八十九,跟他老人家可差得远了。’田伯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站着打,我排名第几?这又是谁排的?’令狐师兄道:‘这是一个大秘密,田兄,我跟你言语投机,说便跟你说了,可千万不能泄漏出去,否则定要惹起武林中老大一场风波。三个月之前,我五岳剑派五位掌门师尊在华山聚会,谈论当今武林名手的高下。五位师尊一时高兴,便将普天下众高手排了一排。田兄,不瞒你说,五位师尊对你的人品骂得一钱不值,说到你的武功,大家认为还真不含糊,站着打,天下可以排到第十四。’”

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齐声道:“令狐冲胡说八道,那有此事?”

仪琳道:“原来令狐师兄是骗他的。田伯光也有些将信将疑,说道:‘五岳剑派掌门人都是武林中了不起的高人,居然将田伯光排名第十四,那是过奖了。令狐兄,你是否当着五位掌门人之面,施展你那套臭不可闻的茅厕剑法,否则他们何以许你天下第二?’“令狐师兄笑道:‘这套茅厕剑法吗?当众施展太过不雅,如何敢在五位师尊面前献丑?这路剑法姿势难看,可是十分厉害。令狐冲和一些旁门左道的高手谈论,大家认为除了东方教主之外,天下无人能敌。不过,田兄,话又得说回来,我这路剑法虽然了得,除了出恭时击刺苍蝇之外,却没实用。你想想,当真与人动手比武,又有谁肯大家坐着不动?就算我和你约好了非坐着比不可,等到你一输,你自然老羞成怒,站起身来,你站着打天下第十四,轻而易举,便能将我这坐着打的天下第二一刀杀了。因此啊,你这站着打天下第十四是真的,我这坐着打天下第二却徒有虚名,毫不足道。’

“田伯光冷哼一声,说道:‘令狐兄,你这张嘴当真会说。你又怎知我坐着打一定会输给你,又怎知我会老羞成怒,站起身来杀你?’令狐师兄道:‘你如答允输了之后不来杀我,那么做太……太监之约,也可不算,免得你绝子绝孙,没了后代。好罢,废话少说,这就动手!’他手一掀,将桌子连酒壶、酒碗都掀得飞了出去,两个人就面对面的坐着,一个手中提了把刀,一个手中拿了柄剑。

“令狐师兄道:‘进招罢!是谁先站起身来,屁股离开了椅子,谁就输了。’田伯光道:‘好,瞧是谁先站起身来!’他二人刚要动手,田伯光向我瞧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说道:‘令狐兄,我服了你啦。原来你暗中伏下人手,今日存心来跟田伯光为难。我和你坐着相斗,谁都不许离开椅子,别说你的帮手一拥而出,单是这小尼姑在我背后动手动脚,说不定便逼得我站起身来。’

“令狐师兄也哈哈大笑,说道:‘只教有人插手相助,便算是令狐冲输了。小尼姑,你盼我打胜呢,还是打败?’我道:‘自然盼你打胜。你坐着打,天下第二,决不能输了给他。’令狐师兄道:‘好,那么你请罢!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这么一个光头小尼姑站在我眼前,令狐冲不用打便输了。’他不等田伯光出言阻止,唰的一剑,便向他刺去。

“田伯光挥刀挡开,笑道:‘佩服,佩服!好一条救小尼姑脱身的妙计。令狐兄,你当真是个多……多情种子。只是这一场凶险,冒得忒也大了些。’我那时才明白,原来令狐师兄一再说谁先站起谁输,是要我有机会逃走。田伯光身子不能离椅,自然没法来捉我了。”

众人听到这里,对令狐冲这番苦心都不禁赞叹。他武功不及田伯光,除此之外,确无良策可让仪琳脱身。

定逸道:“什么‘多情种子’等等,都是粗话,以后嘴里千万不可提及,连心里也不许想。”仪琳垂目低眉,道:“是,原来那也是粗话,弟子知道了。”定逸道:“那你就该立即走路啊,倘若田伯光将令狐冲杀了,你便又难逃毒手。”

仪琳道:“是。令狐师兄一再催促,我只得向他拜了拜,说道:‘多谢令狐师兄救命之恩。华山派的大恩大德,仪琳终身不忘。’转身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只听得田伯光喝道:‘中!’我一回头,两点鲜血飞了过来,溅上我的衣衫,原来令狐师兄肩头中了一刀。

“田伯光笑道:‘怎么样?你这坐着打天下第二的剑法,我看也是稀松平常!’令狐师兄道:‘这小尼姑还不走,我怎打得过你?那是我命中注定要倒大霉。’我想令狐师兄讨厌尼姑,我留着不去,只怕真的害了他性命,只得急速下楼。一到酒楼之下,但听楼上刀剑之声相交不绝,田伯光又大喝一声:‘中!’

“我大吃一惊,料想令狐师兄又给他砍中了一刀,但不敢再上楼去观看,于是从楼旁攀援而上,到了酒楼屋顶,伏在瓦上,从窗子里向内张望,只见令狐师兄仍持剑狠斗,身上溅满了鲜血,田伯光却一处也没受伤。

“又斗了一阵,田伯光又喝一声:‘中!’一刀砍在令狐师兄的左臂,收刀笑道:‘令狐兄,我这一招是刀下留情!’令狐师兄笑道:‘我自然知道,你落手稍重,我这条臂膀便给你砍下来啦!’师父,在这当口,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田伯光道:‘你还打不打?’令狐师兄道:‘当然打啊!我又没站起身来。’田伯光道:‘我劝你认输,站了起来罢。咱们说过的话不算数,你不用拜那小尼姑为师啦。’令狐师兄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的话,岂有不算数的?’田伯光道:‘天下硬汉子我见过多了,令狐兄这等人物,田伯光今日第一次见到。好!咱们不分胜负,两家罢手如何?’

“令狐师兄笑嘻嘻的瞧着他,并不说话,身上各处伤口中的鲜血不断滴向楼板,嗒嗒嗒的作声。田伯光抛下单刀,正要站起,突然想到一站起身便算输了,身子只这么一晃,便又坐实,总算没离开椅子。令狐师兄笑道:‘田兄,你可机灵得很啊!’”

众人听到这里,都情不自禁“唉”的一声,为令狐冲可惜。

仪琳继续说道:“田伯光拾起单刀,说道:‘我要使快刀了,再迟得片刻,那小尼姑便要逃得不知去向,追她不上了。’我听他说还要追我,只吓得浑身发抖,又担心令狐师兄遭了他毒手,不知如何是好。忽地想起,令狐师兄所以拚命和他缠斗,只是为了救我,唯有我去自刎在他二人面前,方能使令狐师兄不死。当下我拔出腰间断剑,正要踊身跃入酒楼,突然间只见令狐师兄身子一晃,连人带椅倒下地来,又见他双手撑地,慢慢爬了开去,那只椅子压在他身上。他受伤什重,一时挣扎着站不起来。

“田伯光什是得意,笑道:‘坐着打天下第二,爬着打天下第几?’说着站起身来。令狐师兄也哈哈一笑,说道:‘你输了!’田伯光笑道:‘你输得如此狼狈,还说是我输了?’令狐师兄伏在地下,问道:‘咱们先前怎么说来?’田伯光道:‘咱们约定坐着打,是谁先站起身来,屁股离了椅子……便……便……便……’他连说了三个‘便’字,再也说不下去,左手指着令狐师兄。原来这时他才醒悟已上了当。他已经站起,令狐师兄可兀自未曾起立,屁股也没离开椅子,模样虽然狼狈,依着约定的言语,却算是胜了。”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手大笑,连声叫好。

只余沧海哼了一声,道:“这无赖小子,跟田伯光这淫贼去耍流氓手段,岂不丢了名门正派的脸面?”定逸怒道:“什么流氓手段?大丈夫斗智不斗力。可没见你青城派中有这等见义勇为的少年英侠?”她听仪琳述说令狐冲奋不顾身、保全了恒山派的颜面,心下着实感激,先前怨怪令狐冲之意,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余沧海又哼了一声,道:“好一个爬在地下的少年英侠!”定逸厉声道:“你青城派……”

刘正风怕他二人又起冲突,忙打断话头,问仪琳道:“贤侄,田伯光认不认输?”

仪琳道:“田伯光怔怔的站着,一时拿不定主意。令狐师兄叫道:‘恒山派的小师妹,你下来罢,恭喜你新收了一位高足啊!’原来我在屋顶窥探,他早就知道了。田伯光这人虽恶,说过了的话倒不抵赖,那时他本可上前一刀将令狐师兄杀了,回头再来对付我,但他却大声叫道:‘小尼姑,我跟你说,下次你再敢见我,我一刀便将你杀了。’我本来就不愿收这恶人做徒弟,他这么说,我正求之不得。田伯光说了这句话,将单刀往刀鞘里一插,大踏步下了酒楼。我这才跳进楼去,扶起令狐师兄,取出天香断续胶给他敷上伤口,我一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竟有十三处之多……”

余沧海忽然插口道:“定逸师太,恭喜恭喜!”定逸瞪眼道:“恭什么喜?”余沧海道:“恭喜你新收了一位武功卓绝、天下扬名的好徒孙!”定逸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天门道人道:“余观主,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咱们玄门清修之士,岂可开这等无聊玩笑?”余沧海转过了头,只作没听见。

仪琳续道:“我给令狐师兄敷完了药,扶他坐上椅子。令狐师兄不住喘气,说道:‘劳你驾,给斟一碗酒。’我斟了一碗酒递给他。忽然楼梯上脚步声响,上来了两人,一个就是他。”伸指指着抬罗人杰尸身进来的那青城派弟子,又道:“另一个便是那恶人罗人杰。他们二人看看我,看看令狐师兄,眼光又转过来看我,神色间什是无礼。”

众人均想,罗人杰他们乍然见到令狐冲满身鲜血,和一个美貌尼姑坐在酒楼之上,而那小尼姑又斟酒给他喝,自然会觉得大大不以为然,神色无礼,那也不足为奇了。

仪琳续道:“令狐师兄向罗人杰瞧了一眼,问道:‘师妹,你可知青城派最擅长的是什么功夫?’我道:‘不知道,听说青城派高明的功夫多得很。’令狐师兄道:‘不错,青城派高明的功夫很多,但其中最高明的一招,嘿嘿,免伤和气,不说也罢。’说着向罗人杰又瞪了一眼。罗人杰抢将过来,喝道:‘最高明的是什么?你倒说说看?’令狐师兄笑道:‘我本来不想说,你一定要我说,是不是?那是一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罗人杰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叫做“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从来没听见过!’

“令狐师兄笑道:‘这是贵派的看家招式,你怎地会没听见过?你转过身来,我演给你瞧。’罗人杰骂了几句,出拳便向令狐师兄打去。令狐师兄站起来想避,但实在失血过多,半点力气也没有了,身子一晃,便即坐倒,给他这一拳打在鼻上,鲜血长流。

“罗人杰第二拳又待再打,我忙伸掌格开,道:‘不能打!他身受重伤,你没瞧见么?你欺负受伤之人,算是什么英雄好汉?’罗人杰骂道:‘小尼姑见小贼生得潇洒,动了凡心啦!快让开。你不让开,连你也打了。’我说:‘你敢打我,我告诉你师父余观主去。’他说:‘哈哈,你不守清规,破了淫戒,天下人个个打得。’师父,他这可不是冤枉人吗?他左手向我一探,我伸手格时,没料到他这一下是虚招,突然间他右手伸出,在我左颊上揑了一把,还哈哈大笑。我又气又急,连出三掌,却都给他避开了。

“令狐师兄道:‘师妹,你别动手,我运一运气,那就成了。’我转头瞧他,只见他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就在那时,罗人杰奔将过去,握拳又要打他。令狐师兄左掌一带,将他带得身子转了半个圈子,跟着飞出一腿,踢中了他的……他的后臀。这一腿又快又准,巧妙之极。那罗人杰站立不定,直滚下楼去。

“令狐师兄低声道:‘师妹,这就是他青城派最高明的招数,叫做“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屁股向后,是专门给人踢的,平沙落……落……雁,你瞧像不像?’我本想笑,可是见他脸色愈来愈差,很是担心,劝道:‘你歇一歇,别说话。’我见他伤口又流出血来,显然刚才踢这一脚太过用力,又将伤口弄破了。

“那罗人杰跌下楼后立即又奔了上来,手中已多了一柄剑,喝道:‘你是华山令狐冲,是不是?’令狐师兄笑道:‘贵派高手向我施展这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阁下已是第三人,无怪……无怪……’说着不住咳嗽。我怕罗人杰害他,抽出剑来,在旁守护。罗人杰向他师弟道:‘黎师弟,你对付这小尼姑。’这姓黎的恶人应了一声,抽出长剑,向我攻来,我只得出剑招架。

“只见罗人杰一剑又一剑向令狐师兄刺去,令狐师兄勉力举剑招架,形势什是危急。又打几招,令狐师兄的长剑跌了下来。罗人杰长剑刺出,抵在他胸前,笑道:‘你叫我三声青城派的爷爷,我便饶了你性命。’令狐师兄笑道:‘好,我叫,我叫!我叫了之后,你传不传我贵派那招屁股向后平沙……’他这句话没说完,罗人杰这恶人长剑往前一送,便刺入了令狐师兄胸口,这恶人当真毒辣……”

她说到这里,晶莹的泪水从面颊上滚滚流下,哽咽着继续道:“我……我……我见到这等情状,扑过去阻挡,但那罗人杰的利剑,已刺……刺进了令狐师兄的胸膛。”

一时之间,花厅上静寂无声。

余沧海只觉射向自己脸上的许多眼光之中,都充满着鄙夷和愤恨之意,说道:“你这番言语不尽不实。你说罗人杰已杀了令狐冲,怎地罗人杰又会死在他剑下?”

仪琳道:“令狐师兄中了那剑后,却笑了笑,向我低声道:‘小师妹,我……我有个大秘密,说给你听。那福……福威镖局的辟邪……辟邪剑谱,是在……是在……’他声音越说越低,我再也听不见什么,只见他嘴唇在动……”

余沧海听她提到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登时心头大震,不由自主的神色紧张,问道:“在什么……”他本想问“在什么地方”,但随即想起,这句话万万不能当众相询,当即缩住,但心中扑通扑通的乱跳,只盼仪琳年幼无知,当场便说了出来,否则事后定逸师太一加详询,知道了其中的重大关连,便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与闻机密了。

只听仪琳续道:“罗人杰对那什么剑谱,好像十分关心,走将过来,俯低身子,要听令狐师兄说那剑谱是在什么地方,突然之间,令狐师兄抓起掉在楼板上的那口剑,一抬手,刺入了罗人杰的小腹。这恶人仰天摔倒,手足抽搐了几下,再也爬不起来。原来……原来……师父……令狐师兄是故意骗他走近,好杀他报仇。”

她述说完了这段往事,精神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几晃,晕了过去。定逸师太伸出手臂,揽住了她腰,向余沧海怒目而视。

众人默然不语,想像回雁楼头那场惊心动魄的格斗。在天门道人、刘正风、闻先生、何三七等高手眼中,令狐冲、罗人杰等人的武功自然都没什么了不起,但这场斗杀如此变幻惨酷,却是江湖上罕见罕闻的凄厉场面,而从仪琳这样一个秀美纯洁的妙龄女尼口中说来,显然并无半点夸大虚妄之处。

刘正风问那姓黎的青城弟子:“黎世兄,当时你也在场,这件事是亲眼目睹的?”

那姓黎的青城弟子不答,眼望余沧海。众人见了他神色,均知当时实情确是如此。否则仪琳只消有一句半句假话,他自必出言反驳。

余沧海目光转向劳德诺,脸色铁青,冷冷的问道:“劳贤侄,我青城派到底在什么事上得罪了贵派,以致令师兄一再无端生事,向我青城派弟子挑衅?”劳德诺摇头道: “弟子不知。那是令狐师哥和贵派罗兄私人间的争斗,和青城、华山两派的交情绝不相干。”余沧海冷笑道:“好一个绝不相干!你倒推得乾乾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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