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衍抱怨道,“你只带了个不顶事的婢女,一会儿烤麦穗时若是没有照看好炭火,农家一年到头的收成可就没了。”
林伊人赞许地看了一眼林子衍,对林音音解释道,“将炭火放入土槽中,一则火温集中,容易将麦穗烤熟,二则火星不会随风飘散,燃起麦田,待烤好麦穗后,将炭火就地掩埋,便不会给农家留下后顾之虞了。”
林音音啧啧感慨,“五哥哥心中记挂苍生,爱民如子,真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那是自然。”林子衍面露得意之色,“身为皇嗣,不可仅尊享安荣富贵,还要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时时为父皇分忧解困。”
“知道了,知道了。”林音音立马转回正题,央求道,“不如五哥哥就与我一同捉蛐蛐,让祁境在这儿挖槽好不好?”
“真是朽木不可雕!”林子衍瞪了瞪眼,无奈道,“走吧,走吧。”
看着林音音与林子衍随着蛐蛐声走到了另一垄麦田中,林伊人转身对苏卓云道,“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苏卓云蹙眉道,“你此前说,担心音音如那太子妃一般终生孤寂,可我曾听闻,太子府中遍池睡莲,皆是为了取悦太子妃凌心梅而种,为何如今佳人在侧,太子却在府外花天酒地,终日不归?”
林伊人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祁境,静默半晌,缓缓道,“此心梅非彼心梅,你可知当年我身边那个婢女去了何处?”
“颜心梅?”苏卓云脑海中掠过那温婉甜美,宛如睡莲般静影沉璧的女子,“你不是说她出府嫁人了吗?”
尘土飞扬下,祁境身形微微一震,眸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林伊人垂下眼帘,“三年前堑州郡守吴壬参获罪之事,你可有耳闻?”
苏卓云颔首,“听闻吴壬参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罪大恶极,被下狱斩首,府中众人亦被流放至婺门汕。”
林伊人道,“世人皆知吴壬参被斩,却不知府中众人在流放途中遭遇沉船,全部葬身水底,尸骨无存。”
苏卓云惊然道,“那岂不是……等同于满门抄斩?”
“吴壬参并非毫无过失,但罪不至死。”林伊人道,“其实此事不过是太子为了让毕知斋坐上堑州郡守之位,处心积虑设了个局,而吴壬参一不留神入了套。心梅的父亲颜故州,彼时是吴壬参帐下一个小小文书,因受到牵连,亦在发配婺门汕之列。”
“三年前?”苏卓云蹙眉道,“可四年前心梅已不在翯王府中了。”
“四年前,心梅被太子硬讨了去,因为出身低微,无名无份,故而外界并不知太子府中有她的存在。”林伊人涩然道,“吴壬参事发前,心梅便得知了消息,苦苦为父求情,太子表面答应,背后却依然默许元穆怀便宜行事。吴壬参被斩后,颜故州与府中众人被判流放婺门汕,为了湮灭吴府旁枝为其昭雪之心,元穆怀授意堑州都统王峒离将流放船只凿沉,所有获罪之人尸骨未存。不久,心梅得知真相,悲痛欲绝,腹中胎儿流产,自此便再也没有清醒过了。”
田垄之上,祁境攥着剑柄,双唇紧闭,眸中闪过狠戾之色。
苏卓云怒道,“太子对所爱之人亦如此狠辣,今后即便登上大宝,又怎能成为济世安民的明君?”
林伊人轻轻折下一支麦穗,淡淡道,“凌心梅的父亲凌修甫只是个毫无实权的礼部侍郎,彼时在遴选太子妃时,皇后心中更属意兵部尚书宋域的孙女宋青瑶,太子最终执意选了凌心梅做太子妃,不过是因她名字中有心梅二字罢了。”
苏卓云不解,“此事关乎日后谆国后位,皇上和皇后怎会任由太子自作主张?”
“只因二人各怀心思。”林伊人冷笑道,“皇后和右相希望太子得到兵部尚书宋域的支持,但对皇上而言,元颉恩手握重兵已是心腹大患,又怎能让太子借此机会再次扩张势力,故而便顺水推舟,将凌心梅指为了太子妃。”
苏卓云道,“阴差阳错,宋氏一族平白错失良机。”
林伊人缓缓摇头,“宋域掌管全国武官选用和兵籍、军械、军令事务,对皇上忠心耿耿,可谓肱骨之臣,听闻他在得知宋青瑶可能被选为太子妃后,整日愁眉紧锁,如坐针毡。凌心梅被指为太子妃当天,宋青瑶突然跌下石阶,摔折了腿,如此一来,连被遴选为太子侧妃的可能性都摒除了。之后,宋域更是将宋青瑶远嫁至暨坩一个不曾入仕的书香门第之中,这般才摆脱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苏卓云从林伊人寥寥数语中,便洞悉了皇宫内外血雨腥风,不禁叹道,“宋域以退为进,方能保全宋氏一族不沦为皇家权势之争的棋子,实在煞费苦心。”
“宫里都说宋青瑶没有做太子妃的命,可比起凌心梅,她此生想必会快乐许多。”林伊人喃喃道,“音音将来若要在深宅大院中忍受这般煎熬岁月,我又怎能安心落意,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