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那般要强的性子,最近又大受打击,就更不能被落下了,否则,整个皇宫不得被她翻了天去?
更何况,宁家和魏家在朝中互相掣肘,聿帝绝无可能可以偏袒其中任何一方。
垂眸敛下眼中汹涌的异色,朝聿帝微微一笑,“这样甚好,到了临都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聿帝点头,“待太卜署测出近日适合出发的日子,你们便即刻出发去临都。舞阳先回去好好准备吧。”
“是。”宋清欢起身一福,谢过聿帝,沉静地走出了宣室殿。
流月和沉星跟上她的步伐,行了一段路,见四下无人,方开口问道,“殿下,皇上召见您,没有什么事吧?”
宋清欢抬眸远眺,淡淡而语,“开始准备去临都之事吧。”
夺剑大会的日期定在六月十八,所以,要想取得参加夺剑大会的资格,必须在六月初赶到临都。经过太卜署测算,出发的日期定在了五月八日,路上留出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也算绰绰有余了。
今日已五月二日,离出发之日只剩六日,宫里气氛愈加紧张。
夺剑大会。
虽然人人都想得到参加夺剑大会的资格,但这其中的凶险,自不用细说。
在达到临都后到夺剑大会正式召开这半个月内,参加大会的各国皇室子弟需躲过各方势力的袭击。因为这个阶段淘汰的人越多,对最后进入夺剑大会的人就越有利。
而且,听说在夺剑大会正式召开前,夺剑大会的举办方——昭国皇室也同样会有严苛的甄选步骤。
苍邪剑是在昭国现世,昭国皇室怎会甘心将其拱手相让?定会设置重重考验,以期本国皇子帝姬能击败其他三国,成功夺得苍邪剑。
虽有不公,但苍邪剑毕竟现于昭国,昭帝完全可以秘而不宣。只是苍邪剑太过神秘,昭帝也恐遭到反噬,这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夺剑大会上做文章了。
宋清欢对苍邪剑没有兴趣,她唯一高兴的,是终于可以在临都见到沈初寒了。想一想,他们有多少天没有见过了?
其他三国的参会名单也已出来。
昭国乃东道国,自不必说,所有成年的皇子帝姬都会参加。
凉国果然如宋清欢所料,派了宁乐长帝姬尹卿容为代表,丞相沈初寒一路护送至临都。
至于宸国,苏景烁、苏镜辞、苏风铭悉数参加,苏娆自然不会缺席。唯一出乎意料的就是,参会名单中,苏妍的名字居然也赫然在列。
看来,六月的临都,必有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上演。
上路的准备,去临都行李的准备,自有流月沉星操心。而这几日,宋清欢都在重锦的指导下进行武功的突击训练。
虽然她不知夺剑大会的具体形式是怎样,但既是夺剑,武功的比拼就必不可少。
自服下蛟龙内丹之后,她的内力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仿佛刹那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连重锦也惊奇不已。
宋清欢并未瞒她,将服下蛟龙内丹之事说与了重锦听。对于宋清欢的奇遇,重锦惊叹不已,却也甚是欣慰,抓紧时间将自己所有的绝学都传授给了宋清欢。
虽只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宋清欢却觉得自己的武功有了质的飞跃。不免对夺剑大会生了几丝期待,迫不及待想要一展身手了。
时间倏然而过,很快便到了启程的日子。
这日,天气极好,万里无云,拂面而过的风带了舒适的暖意,吹得人熏熏然。
南华门外停了好几辆华贵的马车,驭车的马儿悠闲地摆着尾巴,一派闲适。然驭车的车夫面上神情却是凝肃。
他们是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车夫,为了就是将各皇子帝姬安全护送至临都。
等了片刻,南华门中开始陆续有人带着宫女内侍走出。正是今日要启程前往临都的宋懿宋琰等人。
宋清欢此时也带了流月沉星往南华门去,步履不疾不徐,神情淡然。
走到一半,却与一人狭路相逢。
正是宋清漪!
自宋清漪被皇后禁足之后,她已许久不曾见过她了,此时望去,面容似乎清瘦了些,神情有几分似有若无的阴翳。
见到宋清欢,她眼底暗影一沉,气息似有些紊乱。
宋清欢眉梢微挑,停了脚步,朝宋清漪一礼,“二皇姐。”
宋清漪目色沉沉打量了她许久,方一颔首回了礼,“舞阳。”嗓子却有几分嘶哑。
她很快垂了眼帘,宋清欢却敏感地捕捉到她眼底怨毒之色,心中冷笑一声,宋清漪倒是学乖了些,知道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了。
“二皇姐也是去南华门吧?不如一道?”宋清欢浅笑盈盈,热情相邀。
她知道宋清漪早已将自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可越是如此,她便越要在她眼前晃悠。最好能让她失了分寸,当场翻脸。
宋清漪袖中的手攥了攥,气息又沉郁几分。
然而,她到底没有爆发,朝宋清欢挤出一抹笑意,“好啊。”说着,同宋清欢一道朝前走去。
同宋清欢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宋清漪都觉得煎熬。这么些日子没见,她憔悴不少,宋清欢却愈发容光照人,叫她如何甘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厌恶和憎恨。
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到达临都之前,她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宋清欢冷眼瞧着,见她虽然忍得辛苦,却到底没有爆发。看来……皇后对她的禁足,也不是没有帮助的。
有心再刺她一刺,意味深长地睨她一眼,淡淡开口道,“我以为,二皇姐再见到我时定会讨厌我呢。”
宋清漪没想到她突然这么说,一怔,狐疑地朝她望去。
宋清欢似笑非笑,“大家都说,二皇姐先前之所以被皇后娘娘禁足,是因我之故。若果真如此,我倒是过意不去了。”
宋清漪心底怒火腾地上涌。
她被母后禁足之事,母后明明吩咐自己宫里的人封锁消息,原本不该有太多人知晓。不想,却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宫里,甚至连她为何被禁足的原因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若说这幕后没有人在暗中操控,她自是不信的!
现在看着宋清欢这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一阵寒气涌上。难道……当初宫中那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竟是宋清欢派人散布出去的?
而现在,她又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心底的不甘和愤怒不断膨胀,双目赤红,气息紊乱,眼见着快要爆炸。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把沉稳的声音,“二位殿下,时候不早了。二位殿下怕是要行快些。”
宋清欢眉头微蹙,朝后望去。
却发现宋清漪身后跟着的侍女,除了画屏和绘扇,还有一位稍年长的宫女,容长脸蛋,目色沉稳,神情肃然。
这宫女,似乎有几分面生。
眸色微动,凉凉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
那宫女朝她一福,神情未显慌乱,“回七殿下的话,奴婢染冬,是长乐宫里当差的。此次奉皇后娘娘之命,随同四殿下一道前往临都。”
染冬。
宋清欢玩味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长乐宫的。
听名字,似乎与之前在上林苑被刺客杀死的绣夏是一起的,想来也是皇后身边的心腹。
看来,皇后是怕宋清漪再做出什么傻事,所以特意派自己的心腹宫女一同前往,为的就是行监督之职。
譬如方才,若染冬不插话,宋清漪怕是早已爆发出来。
眼中寒光更甚。
皇后娘娘为了此次夺剑大会,倒花了不少心思。只不知,她的目的到底是在苍邪剑,还是在自己身上?
睨一眼染冬,清凌凌开口,“既是皇后宫中的老人了,就更应该懂规矩。你看这宫里,谁家主子说话,奴婢能插嘴的?”语气倒是如常,却带了股慑人的气势。
染冬心跳一滞,心中暗忖。
从前没与七殿下打过交道倒不觉得,此时不过寥寥两句,七殿下话里的气势就叫人好生心惊。难怪皇后娘娘不放心四殿下,定要派自己一同随行。
四殿下虽然也灵慧聪颖,但在七殿下面前,到底还是落了下乘。
心思转了几转,朝宋清欢行了个礼,语气诚恳,“奴婢知错了,还请殿下恕罪。”她是奴婢,舞阳帝姬是主子,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乖乖认错的好。
果然是皇后调教出来的人,能屈能伸,倒比宋清漪身边的画屏和绘扇都高出几个段位。
宋清欢清寒的目光在她面上一顿,轻“嗯”一声,然后看向宋清漪,“既然时辰不早了,二皇姐,我们快走吧。”
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宋清漪一路闭嘴不言,脚步匆匆行到了南华门。
行到南华门,两人分开,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
等到众人都到齐,车队缓缓出了皇宫,朝城门驶去。
出城门,上官道,车外的喧嚣熙攘之声渐渐退去,一时间只闻护送的期门骑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行了一段路,流月挑起帘子朝车外望去,眉眼间有几分流动的异色。
片刻,她放下帘子,似神情微定。
“如何?”宋清欢微微翘了唇角。
流月微怔,不解地看向宋清欢。
宋清欢唇角笑意愈深,“可见到他了?”
流月先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耳根刷的就红了,垂了头微微一点,不好意思地轻嗯了一声。
宋清欢浅笑流光,见她羞赧,没有再多说。
流月方才掀帘看的,是玄影。
她去昭国,玄影自然也要一同跟随前往。宋清欢将当初从季流云那得到的那张人皮面具给了他,玄影用其易了容,混入了随行的期门骑中。
不过……
玄影易了容,流月还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看来……他二人私下有过交流啊。
宋清欢心中轻笑,微阖了双眼闭目养起神来。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何时能捅破?
一路车马未停,日夜兼程,终于赶在五月底到了临都。
宋清漪这一路,果然收敛了许多,没有来找过宋清欢半点麻烦,大多数时候都只安静地待在马车和客栈中,并不出来。
宋清欢知道,她并非学乖了,而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她若是想对自己下手,最好的机会,便是在夺剑大会开始前的那半个月。
不过,就凭她,大概是别想从自己这里讨到半点好去了。
马车车队依次驶入了临都城内。
艳阳高照,微风煦暖。
车外传来熙攘热闹之声,其繁华程度,并不逊于建安和洛城。
马车又行驶了一阵,缓缓停了下来——
他们下榻的会同馆到了。
临都的会同馆相当于建安的四方馆,乃专门招待四方来使之处。会同馆位于临都城中的桑梓巷内,占地颇大,整条巷中便只有会同馆这一座建筑。
四方馆的前院是大堂前厅花园等处,后院则分为三部分,从左至右依次为洛城院、盛京院和建安院,为宸凉聿三国来使在昭国的下榻之处。
每处院落有屋舍多间,错落其中,其间亦有玲珑山石,亭台水榭,又组成了一个小型的院落。既保证了三国来使间的沟通顺畅,又保证了相对独立。
不一会,有人在车外请了宋清欢下车。
流月和沉星挑开帘子,走下马车,又扶了宋清欢踩着脚凳下来。
另外几辆马车内,宋懿、宋暄、宋琰和宋清漪也跟着下了马车,在会同馆门口站定。
会同馆看上去十分气派,门口两座大石狮子,威武而立。朱漆大门,此时完全敞开,仿佛在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宋清欢刚淡淡扫视一圈,忽见有人从会同馆内急急走出,身后跟了不少宫女内侍,神采飞扬,满脸带笑地迎了出来。
尚未走到跟前,就听到那人爽朗的声音响起,“聿国诸位皇子帝姬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
说话间,已走到了众人跟前。
宋清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见来人器宇不凡,衣着华贵,相貌说有几分眼熟,也是前世的“故人”啊。看来,他是奉昭帝之命,前来迎接他们。
果然,那男子对着几人行了个礼,语声爽利,“在下君彻,替父皇恭迎各位的到来,几位,里面请。”
宋清欢眼眸一眯。
君彻,昭国二皇子,能力出众,是昭国如今立储风声最高的人选。其能力出众,颇得昭帝信任,故而此次才被委以接待各国贵客的重任。
如今昭国成年的皇子有三位,除开二皇子君彻,四皇子君殊手握兵权,常年驻扎边境,不过此次夺剑大会,定然会赶回来参加,只不知此时是否在临安。剩下一名,便是五皇子君熙。君熙为人性情如何尚不清楚,只知其母妃极为受宠,所以他在宫中的地位也是不弱。
除去这三位皇子,还有一位成年帝姬,昭国云和帝姬君晚。
想到君晚,宋清欢眸色一冷,低垂了头敛下眼中异色。
宋懿和宋暄宋琰等人忙开口寒暄谢过,宋清欢和宋清漪也跟着回了礼。
宋琰为太子,此时自然要表现出一副太子的模样来,指着几人向君彻一一介绍了一番。君彻笑着点头,待最后介绍到宋清欢时,他的眼底,似有异色飞快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君彻的目光在众人眼前一一掠过,方侧身一让,笑意莹然,“诸位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极其疲累。建安院已替各位备好,请诸位皇子帝姬随我一道入内。”
说着,前头引路,带着几人往后院的建安院而去。
不想,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没走多远,远远便碰到几人朝这边走来。
见到来人,宋清欢瞳孔微缩,眉头蹙成了一团。
怎么好巧不巧地这么快便撞上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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